「晚安。」
山羊輕聲說著將花束投入火中,除了高溫而泛紅的臉頰,他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情緒表現,傍晚採來的野花在烈火中開始捲曲、焦化成為烈火的燃料,最後消失在刺眼的橙黃色光線中。
儘管有一部分前旅行團的成員帶走了各自夥伴的屍體,或是自行進行下葬,但仍然還有太多的屍體無法處理,最後只能就近擇一下風處掘坑進行集體火化,肉體焚燒的氣味與高溫讓人難以忍受,也還是有剩餘的前團員各自站在火化坑前,火光讓他們的模樣在黑夜中無處隱藏,有些人沈默著、哭泣著、憤怒著、或是將某些東西也投入了烈火中。
山羊覺得哀悼夠了,於是戴上帽子回到營地去,營地裡留守的同伴哈爾看到他回來時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安心,然後很快又收了起來,沒人敢奢望他這個嚮導別做出什麼衝動的事,畢竟那個火化坑裡也躺著今天才死去的嚮導,無論是死於自殺或是精神崩潰。
「睡吧,很晚了。」山羊瞄了眼對方,罕見的直接掐斷哈爾的意識,毫無防備的普通人根本招架不住嚮導的精神攻擊,山羊在哈爾倒地前伸身手托住對方癱軟的身體,再拉到墊子上讓人躺平,他知道自己這麼做非常粗魯,但他現在無瑕顧及他人的情緒,而且哈爾也超過四十個小時沒闔眼了。
他拿起哈爾的筆電,上下滑動視檢了一番表格,然後接手,或者說是搶走了處理哈爾本來在進行的工作,繼續清算旅行團的資金去向,一邊試著處理腦海中殘留的回音。
歸功於旅行團內前輩們的培訓再加上自己確實有天賦,因此山羊是能同時顧及多個哨兵的優秀的嚮導,在世界炸開的瞬間,他及時展開精神屏障卻仍然抵不過那陣強大的能量,哨兵們遭受的痛苦透過連結帶給他侵蝕神經般的劇痛,他一度相信自己會一起崩潰,直到視覺跟上反應時他才發現哨兵們已經在那短短一瞬間斷氣了,然而來自哨兵們的反饋卻沒有中斷。
人的腦袋是在斷氣後仍能再運作上片刻的器官,此時山羊唯一能做到的理智便是抹消那最後一點的腦波終結他們的痛苦,哨兵們才算徹底死透。
「幹。」少了一個零。
山羊瞪著表格,捏了捏眉心再從頭算一次,接著抽空回覆來自各方勢力的慰問信還有向過去旅行團的贊助者們做旅行團的解散通知和表達感謝。
隧道事件過後的日子他的記憶力變得異常清晰,只看了幾眼他就把名單上所有認識的死者都記住並曾未搞混過,因此減少了些處理遺物上的麻煩,他也發現高原上的灰山羊口中緊緊咬著那些哨兵們殘存的意識碎片死不鬆口,自己伸手嘗試索取還會遠遠的跳開,唉,行。
他沒空跟灰山羊浪費時間,只要他還沒發瘋,那麽繼續讓哨兵們的回音繼續在高原上迴盪也不是不可以。
哈爾已經整理出幾筆呆帳,要說旅行團內部沒有蛀蟲是不可能的,只是旅行團的往往不深究罷了,山羊敲擊了桌面幾下後決定放棄去追查那些呆帳讓哈爾醒來再決定怎麼處理,畢竟現在前旅行團剩下的人數也用不到那麼多,於是他開始盤點起旅行團目前可以變現的資源與設備再列成清單,理由同上,以他們的人數他們確實也用不了那麼多,多帶也只會成為累贅,更別提IRID在伸出援手的同時也開始要求回收他們曾經提供過的設備了。
想到IRID就讓他想起打給他的里卡多,這讓他感到一陣心煩,將雙手離開鍵盤,摘下帽子又拉開綁住馬尾的髮圈讓灰色的髮絲散在肩上,閉上眼睛按摩自己的頭皮,等睜開眼睛瞄了眼螢幕的角落才發現已經五個鐘頭過去了,而他原本以為是帳篷外的人在交談的細碎聲音是來自在說夢話的哈爾,他心碎的呢喃著姊姊玫亞的名字。
山羊嘆口氣放出了灰山羊,頑固的偶蹄動物仍然閉緊嘴巴沒有要鬆口的意思,但順從山羊的指揮走到哈爾的身邊靠坐著,輕蹭了蹭哈爾的額頭,哈爾慢慢安靜了下來。
山羊把手邊的工作進行存檔,起身動了動僵硬的背,這些工作本來是屬於玫亞在處理的,可惜她現在人在火化坑裡,於是山羊走出帳篷看向火化坑的方向,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灰煙自地平線下緩緩升起,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玫亞,別飛走啊,我們還沒算完帳。
隧道事件過後,山羊第一次因自己荒謬失禮的念頭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