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個人蹲在這裡？」弗里曼蹲下來看著在陰影處躲雨的學弟。
「衣服沒濕吧，濕了會感冒喔。」

回家路上飄了雨，可樂糖溶出的最後一點甜味也早已順著喉嚨吞下，西恩覺得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心情又隨著雨水掉到地面上。

「學長……」抬眼發現是弗里曼學長，偶爾會出現在高中校區閒晃的人，他試圖勾起微笑，「你還活著。」

「嗯，我還活著喔。壞人總是命比較長嘛。」弗里曼把傘收了坐到旁邊，可憐的小朋友看起來真適合聊聊天——比方說聊聊最近的人際關係心理狀態。

「一切都還好嗎？要學長的抱抱嗎？可以來哭喔學長的胸懷永遠為你們敞開。」只是從來沒被接受過。

泰倫斯在街上徘徊，並不是因為什麼特別的原因或是癖好，只是因為先前的避難所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拾取的物資，他才冒險在晚上出門尋找新的居所。

然而在漆黑的街道上，月亮照著街，還是能依稀看見路上的模樣——
他看到似乎有兩個人窩在一起，在看不清面容的狀況下他有些防備的想要後退離開，卻不小心踩到了水窪發出了聲。

現在確實很需要一個擁抱。

弗里曼一如在學校時的模樣，偶爾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但總歸是個好學長。
寂靜地只有雨滴的背景中，弗里曼不變的開朗卻顯得有些微妙。

今天一定是太累了。

「我、」正想接話，被一聲突兀的踩水打斷，「……泰倫斯嗎？」

他沒有料想到雨天還會有這樣的陷阱出現，為了安全起見他本打算轉身跑離此處，卻聽見了西恩叫出自己的名字。

在不確定另一個人是誰的狀況，泰倫斯還是保持著他的高度警戒，手放在自己口袋中的武器上，緩緩踱步向前，並且不確定的出聲「......西恩？」那另外一個人是？

不管是誰，總不會是路易斯，他想。

弗里曼聽見那聲異響，下意識地抓起了雨傘，直到聽見西恩喊出對方的名字才鬆了口氣。

「是學弟啊，你也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弗里曼朝著對方揮揮手，清亮的聲音在雨落下的聲音下顯得格外突兀。

待泰倫斯靠近，西恩才振作精神，起身詢問。
「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當然自己是在躲雨...而弗里曼學長...一直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吧。

——弗里曼學長？

泰倫斯頓住了，他想起先前同知辰的對談，想起了那些許的『不合的理念』，因著自己同知辰的相似性，他反覆思考了幾日，大抵不合理的理念是同性命相關的吧。

他沒有回應弗里曼，只是向對方點了點頭表示招呼，同時不太明顯的觀察比較著看起來相較另一個好上許多的狀況，莫名覺得弔詭。

轉過頭看向提問的西恩「你才是……怎麼在外面？」

是啊，西恩，或是路易斯那樣，即使用力掩藏，卻蓋不了一些自身真實的情緒或是行為的模樣才是正常的，泰倫斯努力先忽視那份詭異感回應西恩「因為我的避難所……東西都沒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才出門。」

「我…本來想回家的但突然雨變大，躲一下。學長的話……」不知道學長在外面徘徊的原因，側頭看了看弗里曼。

弗里曼愣了一下，沒想到問題會突然丟到他身上來。他垂眼思考著怎樣能把狀況說清楚卻又能夠暴露最少的消息，畢竟⋯⋯小學弟可比他的處境危險多了。

「我很喜歡雨天，所以出來晃晃吧。」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解釋。

「坐下來吃點東西吧。打烏鴉打了滿多積分的可以揮霍一下。」弗里曼敲敲手錶，叫出商店，像逛街似的開始瀏覽起那些他從未細看過的商品。

很弗里曼的回答。
西恩不疑有他，在四周環視了一圈，提議道：「雨會噴進來，不如先借用一下這間房好了？」
正巧他們身後是一間獨棟住宅，大門沒鎖，也沒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跡，客廳擺設完整，倒是一些櫃子被打開似是已有人掃蕩翻索過。
空氣中水氣濃重，至少也比室外好多了。

雖然弗里曼維持著一貫的我行我素，還有自我的部分，但輕鬆不已的他反倒讓泰倫斯覺得太過沒心沒肺的感覺——先前他所知的學長是這樣的嗎？

他含糊的恩了一聲，雖然聽對方說積分是從打烏鴉而來的，但他也想起積分是可以積累下來——
不可以再這樣猜下去了。

內心的罪惡感將他內心的懷疑截斷，他深吸一口氣後轉而看向西恩。
「恩，也可以。」反正他現在臨時也找不著適合的居所，他嘗試著將內心的沉悶感扔掉，正視眼前的兩人。

「……學長要進來嗎？在路邊吃東西感覺隨時都會被搶。」他開了一個並不是太好笑的玩笑，因為這確實是可能在此刻發生的事情。

「好哇，你說得對。」確實大搖大擺地拿出食物應該真的滿容易被搶的。

弗里曼關了手錶走進房子，隨意地將後背展示給了兩人，或許是出自於對兩人的信任，也或許是他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正常」。

按了按沙發確定沒有破損以後，他就把自己整個人陷進沙發裡面，發出一些滿足地嘆息就開始問兩人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但是不可以太貴！太貴我會餓死！」

「學長積分不留著嗎？」左看右看，也給自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嗯⋯⋯沒關係吧，這週滿充裕的不是嗎？」養一個人綽綽有餘，兩個人的話⋯⋯反正也沒有第二個人給他養了。

「前面幾週都能活下來了，沒道理這週不行吧。」

泰倫斯也同樣的默默找地方坐下來，不過還是保持了一些距離——因為他不知道此刻和這兩個人要用什麼距離相處才是正確的。

——真樂觀啊。
明明這樣壓迫的環境，還是說保持這樣的心態才能好好的活到最後呢？

「我對吃什麼沒有意見......學長你隨意買吧。」畢竟用著人家的積分，他也不好在那指手畫腳的「不過還是要記得保留200下來......」雖然對對方有些莫名的警戒，但還是善意的提醒。

「我隨便買嗎？那學弟喝酒嗎？」人家根本沒成年。而且21歲才能買酒根本是公然違法。

「我會記得，不然等下買過頭請記得把我手錶拔下來喔，150不要浪費了。」弗里曼一邊下單馬卡龍一邊講著。

「我才17……」連忙舉手告知自己尚未到可喝酒年齡。「學長……等下送出前算一下吧？」
他可不願意看到這種景象，泰倫斯應該也不想……吧。
泰倫斯似乎有意保持了點距離，西恩的毫無防備在此顯得有些天真，他並不了解他們。但也不願防備。

或許是有意地，對兩人破綻百出。

「……學長想喝就買吧。」泰倫斯深知自己也沒有成年，但這樣的境地確實是想要用酒精麻痺自己……雖然同樣的，麻痺自己之後也會產生危險。

「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了吧？」他苦笑了一聲，即使管不著對方的自由，但他實在是對如此把性命當成鴻毛一般的話語感到牴觸「請好好算。」即使心存懷疑，但也並不是想要對方死，泰倫斯嚴肅了語氣。

「嗯？十七歲早該乾了吧？」早就忘記自己幾歲開始偷喝酒。弗里曼花了30積分買了一瓶酒，沈甸甸的落在手心，他眼睛撇了一眼糕等餐點組合又收回，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積分足夠小小奢侈一筆，但真的花多了他自己也心疼得要命。

他拆開馬卡龍包裝的手停頓了下，「我不覺得這是玩笑喔，如果積分真的不夠。」他把馬卡龍遞到泰倫斯面前，「如果未來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請踩著他人也要活下去。」

「西恩也是喔，好好活著是很重要的。」他把馬卡龍也拿給西恩。

「喔、但吃了我的馬卡龍就是我的人了，不喝一杯是不行的。」弗里曼拿出兩個用礦泉水瓶剪的杯子，硬是倒了兩杯酒推給兩位。

馬卡龍與酒。西恩猶豫地來回看著，姑且不論學長前面說的話認同與否，眼前的抉擇顯然比較吸引他的注意力。

想吃馬卡龍。但要吃就要喝。
「我......我想想...我酒量不太好...」

該說是豁達還是不擇手段呢——但實際上對方所說的確實沒錯，可認識的人說出這樣的話語實在讓他覺得有些不適，即使要踩著他人活下去……他也並不想要從認識的人身上下手。

泰倫斯略感茫然地接下了馬卡龍，卻沒有馬上吃下。
「……什麼你的人啊。」他對弗里曼的用詞感到好笑，酒精啊——是麻醉自己的好東西。

他拿起杯子晃了晃，看著酒水折射出月光，透過酒看著弗里曼，本以為對方像是清水一樣一眼可以看透，卻在這時候陡然感覺更像是酒水，許多內心的想法都疊存在內心裡發酵。

「不喝不行？這時候醉了很危險欸。」泰倫斯將塑料杯子放回了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話，什麼時候被人解決都發現不了。」他垂下眼，將自己的想法坦然說出。
並沒有要懷疑當場的誰，但缺乏警戒心的話，在這座城市中能存活的時日大抵也會大幅縮減吧。

「喝嘛喝嘛喝嘛。」
「一點點不會醉的啦，現在這附近也沒什麼人，就算有⋯⋯」

「你學長我酒量很好的啦我保護你們！」還沒喝酒就像醉了的人真的沒有資格說話。

弗里曼沒幫自己點馬卡龍，倒是帶頭作亂地把自己杯子裡的酒喝得乾乾淨淨。

學長說得有道理

嘴上沒有說，但西恩忍不住露出了質疑的表情一閃而過。
如果是修學長的話還可以信任，弗里曼學長......總有總反而是要照顧他的感覺。

但真的想吃。不只是因為是甜食。
「之前...還在學校的時候。」不知為何提了不相干的事，「有找到一盒馬卡龍，一天吃一顆當活下去的獎勵。」

「那就、當作吃一顆可以多活一天吧？」抓起杯子一飲而下。

醉醉

「行吧。」泰倫斯看著對方對酒的莫名堅持，並不是被弗里曼的撒嬌攻勢（？）所影響，但還是喝下了酒，不過不像西恩那樣一飲而盡，而是小小的啜飲幾口，辛辣的口感即使只有一點都在他的喉間灼燒，他皺了皺眉，咬了一口手上的馬卡龍用甜膩的味道去蓋過灼燒的不適感。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那積分全拿去買馬卡龍大概就能活著出去了吧？」順著西恩說的話接下，飲了酒後緊繃的神經鬆了許多，也或許是鬆了太多，他才開口說出這樣天方夜譚的玩笑話。

泰倫斯盯著酒，還是覺得酒所帶來的不適感讓他覺得難受，他稍稍扯了下領口「……為什麼學長會喜歡喝酒？或者說……為什麼現在喝？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頭腦不清楚的狀況下莫名的探起了口風，在他模糊的印象之中——也可能是因為沒有在同一個學區，他並沒有什麼弗里曼嗜酒的印象。

「阿……好像是個好主意…」
把弗里曼給的馬卡龍用雙手捧著高舉，再小小地咬了一口，討厭的酒味跟甜味融合後，令西恩眼睛一亮，意外地十分好吃。

醉了幾分，西恩有股想抱著什麼的衝動，硬是壓下想法開始滑起商店。

「泰倫斯…你說積分拿去買的話……我看看…」計算起積分能買幾次一次有兩顆這樣可以活幾天。

「我開玩笑的。」泰倫斯沒想到這樣無釐頭的話也會被西恩接受，他有些忍無可忍的放下酒，又隨意抽了張衛生紙把只咬了一口的馬卡龍放上去，微微起身彈了一下西恩的額頭「別算了，命不是這樣加的。」

他又坐了回去，姿態相較一開始放鬆了許多，倚上了沙發，酒精讓他有些麻痺又有些迷離的難受，泰倫斯扶上了額頭。
想喝水卻又錯了眼拿起杯子飲了一口。

「⋯⋯學弟，酒量不好這樣喝很危險喔。」雖然已經喝了其實也來不及了。

「嗯⋯⋯我大概是十五歲左右開始喝的？喝酒⋯⋯能夠睡好覺。」弗里曼又幫自己倒滿，本來也要幫西恩倒滿的，但想想對方的酒量和對酒精的認識，倒了一點就收手。「當時每天都在做惡夢，睡前就滿腦子都是那個畫面，沒辦法入睡也沒辦法睡好。」

「總之後來就是遇到不順心的事都會喝點酒⋯⋯說起來也很久沒喝了，前面幾週真的太危險了。」這週的任務相對安全——畢竟他通訊錄裡的人活著的人也沒剩幾個了，只要不要遇上瘋子就不會出什麼意外，並且⋯⋯前面幾週也確實沒什麼不順心的，撇除掉那股被掌控與監視的惡意感的話。

「要算好積分喔，很快就零點了，不要為了未來而失去此刻啊。」雖然這麼說還是又下單了一組馬卡龍，「那這是我送給你們的明天嗎？祝你們鴻圖大展？」覺得很像某種畢業感言而笑了起來。弗里曼把馬卡龍放下，半躺在沙發上，瞇了瞇眼，他擔心的人不知道過得怎麼樣，有好好吃飯嗎？好好睡覺？好好地完成任務活下去？

「⋯⋯」弗里曼想想後還是閉上眼，「⋯⋯你們，有遇到知辰嗎？」

如果有的話⋯⋯能不能，代替我把這份未來送給他呢？

揉揉發疼的額頭，西恩這才放下手向後靠在沙發椅背上，不是自己家，這麼大剌剌的在別人家裡喝酒好像不太好……暈暈的，有點想吐。

酒一如記憶中的難喝。

「很危險…是什麼意思？」他沒有什麼酒相關的經驗與知識，閉眼靜靜聽著學長說話，最後才在問句後睜眼看向天花板。

「知辰學長……沒。」在玩遊戲那次後就沒遇上過。

喝酒能睡好覺的同時也對酒精產生了依賴性吧？難怪酒量這麼好。
不像他，明明也不是像西恩那樣一口氣飲
下，只是淺酌幾口卻也覺得暈乎乎的。

總覺得像在說最後的道別一樣。
思緒早被酒精攪成一片，泰倫斯失禮的想著。

雖然弗里曼表現的漫不經心，但總歸還是在乎知辰的吧。

「有、」在脫口而出的一刻，想起了和路易斯的對談，他也不確定在此刻透露自己碰見過知辰是否是最好的選擇，他趕緊又接下「有碰到，或沒碰到……也不能做什麼吧？」畢竟，也不是此刻在這裡。

「如果有想說的話，自己說、說出口，」泰倫斯被熏上的酒氣嗆了一下「不比別人轉達還好嗎？」
即使被路易斯說的改變了心態，但他還是覺得比起轉達，直接的表達想法才不會存在任何缺失。

「酒⋯⋯慢慢喝比較不會醉。」弗里曼抿了口，雖然剛才帶頭作亂的是他。他拿酒瓶冰了西恩一下，「清醒一點唷，兩個醉鬼我沒有辦法耶。」

他聽見那聲「有」的時候便轉頭看向泰倫斯，聽到後面的話語便只是低著頭喝酒，用嘴巴換著氣來緩緩一下子掉拍的心跳。他不太懂泰倫斯究竟是遇到了還是只是湊巧在那個段落結巴了一下，但無論如何，他總是知道些什麼，這樣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還活著就好。

「嗯⋯⋯我覺得我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吧。」他把杯子裡最後的酒液倒進嘴裡，他當時沒有要為自己辯護什麼，現在也是，對著當事人都沒想說什麼了，對著外人更是無話可說。「如果遇到他了的話，多照顧他一下。」

「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那大概是剛才對你們說的，再重複給他一次而已——好好活著。」

又被彈又被冰，西恩整個人縮在沙發椅墊內，不敢再碰桌上的酒半滴。

這裡應該離家的位置不遠，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吧？

「……我希望大家都能一起活下去…離開這裡。」

泰倫斯不滿的抗議：「我不是醉鬼。」這醉酒後的狀態確實蠻安分的，卻也無法否認本人早已醉的七八分。

——他已經會好好活下去了。
回答隱沒在他又飲下的酒水之中。

他雙手捧著杯子，神情有些發愣「誰不希望呢？」大家都是想要活下來的，卻可能因為太多太多不可抗力的原因而死去。
突然有些難過的感覺漫了上來，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馬卡龍。

「活著、離開這裡……然後呢？」他闔上眼「還可以像原本一樣嗎？」

「我也希望。」弗里曼手摩挲著杯子，「一切都是夢的話⋯⋯」就不用像現在一樣了，沒有人會死去、沒有人受傷、沒有人因雙手染血而痛苦、沒有人被遺留在世間。

「無論能不能，生活都得繼續下去。」他把頭髮勾回耳後，「世界不會停止運轉，但卻不能讓痛苦無限地拖住自己。」

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誰都不要流淚。

如果一切都是夢的話，那他們經歷的這些又算是什麼呢？上帝給予的一場笑話？
泰倫斯嘲諷地哼笑，他覺得不管是夢或是不是，醒來之後誰能把握不忘記，誰能把握可以接受這一切都是虛幻的結果——誰能接受，這樣沒有意義的終點？

也並不是說他不願意這全是夢境吧，或許是夢也挺好的，但那些犧牲和痛苦所欲為何呢？是不是早死了就能醒了，從這樣荒唐的惡夢裡醒來。

「……真豁達。」卻也難以做到「學長可以嗎？做得到嗎？」泰倫斯捧著已經被他喝光的杯子，迷茫的視線看向一絲醉意也無的弗里曼，學長可以背負著這些向前，去破繭成蝶，從這些痛苦之中汲取養分得到新生嗎？

還可以像原本一樣嗎？
不可能一樣。
但也不願將一切都歸於夢境，即使這樣的話不論是誰都可以輕鬆一些。

我或是……

靜靜地聽著對話，西恩沒有再開口，酒醺紅臉，他半閉著眼努力不讓自己睡去。

「你覺得現在的我，做到了嗎？」弗里曼笑笑，他晃了晃酒瓶，發現已經只剩淺淺一層的酒液，他把那些全喝完了，「⋯⋯我也想死啊，但我得⋯⋯替他們看看世界啊⋯⋯」他低聲地說著。

那麼小，在那麼小的年紀，他不去當他們的眼睛，替他們去觸摸著個偌大的世界，又有誰會去做呢？即使路程只有他一個人，和環伺的孤寂，隨時要把他吞沒。所以他活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活成了他們——

「你總會，撐過去的。在那之前，活下來。」似乎說得太多了，弗里曼壓了下自己的眉心，他把酒瓶放下，坐到西恩旁邊，捏捏對方的臉頰讓人清醒一點。

他怎麼會知道呢？有沒有做到這件事，他想是涉及到學長的內心世界，他也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

他沈默著放下了空的杯子，酒精熏暈了頭腦，泰倫斯沒有聽清弗里曼的話。
——但他知道，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承擔著誰活下去，替著誰活著又活出新的自我，他沒有那麼堅強，也沒有那麼豁達。

「如果……撐不下去了，」他歪過頭看向捏著西恩的臉頰的弗里曼「怎麼辦？」不知道是在問著誰，又或者是在問著自己。

想抱抱

比起抱人衝動，現在更想睡覺。
「撐咘下氣的話，咘咬繼幾一個倫待著，朝我或斜長都可以啊......」
他也是，如果那天沒有遇到修的話恐怕已經死在城市的邊界。

感覺著氣氛似乎有些沉重，伸手試圖撥掉弗里曼的手。
「斜長，咘要捏了......」

「嗯⋯⋯放棄也不失為一個選擇就是了，」弗里曼放開了手指，卻又用掌心揉揉西恩的臉頰，「但我是覺得⋯⋯離去的人不希望我們這麼早去陪他們吧。」

「不在的人希望你活著，還在的人也希望你活著，這樣子離去⋯⋯算不算一種自私呢。」吐出自私的那一瞬間，弗里曼彷彿看到了當初對著知辰說著自私的自己。

但他是自私的，自私地活了下來，自私地要求別人活下來，自私地認定他人自私。

「但西恩說得對，找個信賴的人聊比較好。」

還能找誰呢？
泰倫斯胡亂的抓了個枕頭抱在懷裡，找誰都不對，找誰都不相信，他避開了這個話題，還是只想要把這些放在心裡慢慢沈澱。

「……也沒關係吧。」即使他現在想要活著，卻也不變最後本質實際上是悲觀的「人生是自己的，要不要活著、要不要死去，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

雖然說喝醉後舌頭有些打結，但商店的酒看來說不上多濃烈，又或者泰倫斯本身酒量不差，他已經稍稍有些醒了。

「別人說的、看的、想的，動搖你的。」他想起過去好多的對話或是對談「……決定改變的還是自己。」

「……真麻煩。」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酒精的問題，腦子發鈍讓泰倫斯小聲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