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被拖去協會的她在爭執後被緊急結束了擦出的火星……她有些生氣、有些。沒想到師傅居然與自己對神秘與機械的觀念有所出入。那奇怪的力量到的是什麼……雖然事後應該不會繼續吵起來,但這次的爭吵攸關彼此的感情。
身為如家人般的師傅……她可不想因為這種東西而讓彼此破碎。
踏出協會總部,外頭的爭論仍然激烈,憑藉著曾在貧民區生活的技巧,秋穿過並躲避那些躁動,本想直接返回自己店舖的她在看見幾間被砸的店面後,立即改變了想法。
反正那些東西還能再做回來、反正那些東西不曾有多人看上,反正店面本就不像一般店家……換作是那個溫暖的地方,她的雜貨舖根本不算什麼。
大步邁出步伐,秋朝著那給予過自己充分溫暖的餐酒館趕去。
「好了,剩下的我來清就好,你趕快回家吧。」
「我回家那你呢?現在這種情況你該不會要自己走吧?」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很危險啊!而且我們才剛和好你就要這樣丟下我?良心呢???」
「哎、不是——」
突如其來的鈴鐺聲打斷了裡頭的爭執,兩個人四顆眼珠同時看向門口,其中一人露出意外卻又驚喜的表情,而另一人則是維持著如同怨婦般的垮臉。
「看、有人來陪我了,你現在可以安心回家了吧?」指著站在門邊的朋友,諾洋對著青年坦蕩蕩地說道。
在外就能隱約聽見的爭執聲讓她甚至沒有禮貌性的敲門,徑直打開那扇門,略帶擔心情緒的金色瞳孔在對上四目的表情後煙消雲散。
為避免這間斷突然有暴民闖入,秋沒有站在門外多久便踏入溫暖之處,望著與友人爭執的陌生面孔除了眨了眨眼外、還上下審視了一番,直到她站到諾洋附近,這才脫口疑惑。
「……你朋友?」
「是最近新來的員工。」看向站在身旁的女孩,他用在場兩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回答。隨後諾洋抬手展示著身旁人,「新員工,我的朋友。」
「我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阿戴爾依舊是一臉哀怨。
看著小孩似乎沒那麼輕易妥協的模樣,諾洋既無奈又好笑地嘆了口氣,「等我一下,處理一下私事啊。」他對著秋說道,在拍了拍女孩的頭頂後伸手把青年拉往角落。
「好了,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但我也是很認真的在請你現在就回家。」顧慮到有人在一旁,他特地壓低了聲音,「謝謝你今天還特地來幫忙,但就如同你會擔心這情況一樣,我想你爸媽肯定也會擔心孩子在外面會不會遇到危險。」
「不要做會讓父母傷心的事,充其量來說我只是個外人而已,不需要你這樣付出。」
「再說了我好歹也有點自保能力,她也是。」這時候才拉開兩人的距離,諾洋指向站在後頭的女孩一邊說道,「所以不用擔心,早點回去吧。」
阿戴爾被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對方說的中肯又在理,雖然他覺得這其中有個無法讓人苟同的論點,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不再與人起口角爭執。畢竟這一吵不知道又要花他們多少時間了。
「那你到家打個電話給我,沒接到電話我就不睡了。」直接採取情緒勒索手段,在得到男子的承諾後,阿戴爾這才踩著氣噗噗的步伐、三步一回頭的緩慢離去。
真是......他無奈地搖搖頭,在望不著青年的身影後,諾洋改而看向第二位該回家的小朋友,「秋,謝謝妳在這種時候還願意過來一趟,不過還是早點回家吧。」
在粗略的介紹下,她有禮的朝那員工揮了揮手,心想這大叔終於找了個員工來協助,真不曉得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找……或許最近發生了什麼導致眼前人的心意改變吧。
雜亂的機械腦袋跟不上這資訊……秋在被拍了拍頭後就乖巧的站在那兒,金黃色的瞳孔在直視一陣悄悄話後便飄向其他處,看似是隨意張望,但實際上眼神卻又像是跟著什麼一樣的緩慢移動,就像是這間店有某個無形的形體……想必都知道是什麼了。
視線的游移在被友人點名後立刻回歸,她望著那身影從自己身邊踩著步伐邁過,直到對方終於離開店舖,秋輕勾動手指像是喚回什麼,手部的靈巧在僅剩兩人的空間中沒有刻意藏起,不過她也不在乎對方有沒有看見、或是看懂這個動作。
再度聞聲,秋將視線移上友人,大概是面對話語與擔心所以才勾起嘴角,她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接著將雙手置入褲口袋中。
「我家很安全,放心啦!」不知對方是指雜貨舖還是貧民窟外圈的家……她甚至忘記自己到底有沒有朝人提及過這件事,不過就姑且視為後者吧。
伸出一手擺了擺,示意自己並不需要那份感謝,畢竟是朋友的話就該幫到底,再怎麼說她在這危險之下是不可能放著一名大叔不管的,那是她的一份任性。
「現在這麼危險的時間我是不會回去的,直到有其他人來——要是你一個人被群毆怎麼辦?總該有個幫手?」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好歹他也是曾經一人烙倒八個惡徒過耶。
似乎是全然忘了自己已經消瘦許多,諾洋無奈望天,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看上去是那麼容易讓人擔心。
「我要等騷動再減緩一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可能,但他真的不放心就這麼放著店鋪跑掉。
雖然被砸了只要花上時間肯定也是能復原,但這裡可是充滿了他的心血與回應,就算要被砸,諾洋也絕對要拉著那些暴徒下水。
看了眼才接近傍晚的時間,與早晨相比街道上的吵雜確實是減緩許多,他思考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妥協,「再過一兩個小時都沒事我們就離開。」諾洋實在是懶得再趕人了。
沒有忘記過那次夜遊、或是其他與人發生的事件,自己就算了,即使再怎麼強大,人類是多麼容易受傷這件事——她清楚的知道。
而面對友人待在這的執著,她也能夠理解。沒有人會想要自己努力開張的店舖在一夜之間被煽動的暴怒肆虐,維持這些裝潢都不知道要多少錢了,營業了好幾年過去也肯定有感情。
再來、面對妥協,這正合她不想讓朋友單獨待在這的意。
「嗯、聽你的。」側身倚上吧檯,秋從窗望向外頭。
隨著夜幕降臨,或許是因為疲憊感、又或者有誰去解決了這次的暴動,人群在時間的推移下逐漸疏散,或許有大多數是跟著起鬨而已……看來今天的躁動是稍微告了段落。
寧靜總算是回歸於黑夜,稍早前的鬧劇早已被收拾乾淨,餐酒館內依舊一片平和,要不是透過玻璃還能看見街道四處的狼藉,今天或許還能是個平常的一天。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確實不想拉著人陪自己待太久,確認一切都收拾完畢後,他穿回大衣,推開門扉邀請友人同行。
「先送妳回去。」怎麼說也不可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在街頭,鎖好大門後諾洋便如此說道。
無論什麼都好,黑夜是所有生命的歸屬。
「好——。」順著邀請踏出溫暖,秋這才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店面,若回家的話從這到那不曉得途中會發生什麼,反正雜貨舖一直都「喬裝」的像平民住宅,就算被入侵了……再怎麼說也只有機械損傷罷了。
兩人於雜亂的城中街道漫步,暴亂可見的毀滅性紛紛入眼,誰曾想過這熱鬧的地方在一天之下會變的如此殘破不堪,除了殘存的餘溫外,此刻的這兒跟貧民窟比起來根本不差多少。
他們或許在路上有稍作近況的分享,但路況並不長,這次的談話速速結束、又或者說是強迫被結束。在凌亂的街上她清楚的看見自己店舖的門敞開著,隨早有預料,但一絲不詳順著風撫了上來,不禁使她加快腳步邁向自己的店舖。
再怎麼說都只有機械損傷……若是這樣的話才怪。
不需推開大門,入眼的凌亂清楚證明了這兒不知何時被入侵,展示商品的木架躺至地面,散亂殘破的發明孤單的躺在冰冷木製地面上。
帶著熟悉木香襲來的是一陣腥味,她金色的眼瞳順著看去——那犬隻的造型面具落在一旁,一名着暗藍色披風的白髮男子沐於點點血液之中,動作蜷曲著、似乎緊緊擁護著什麼,身子僅剩幾乎不可見的起伏。
秋的心臟那刻漏了一拍,一陣難受湧上,「——巴爾!!」但還未處理那陣悶痛,她開口嘶聲、踏出沉重的步伐大步邁至那人身旁,跪上受損的木板,突然的狀況使她慌亂,明明是緊急情況,但她卻不知該先做什麼才好。
眼見店舖內一片狼籍,友人著急的嘶吼聲更是顯得淒厲。諾洋趕緊跟著上前,只見他從未看過的白髮男子躺倒在地,泊泊血液從頭部開始擴散,使得木頭地板都染上沈沈的紅印。
「冷靜一點。」跟著蹲下身,他伸手搭上明顯陷入驚慌的友人,安撫似地輕輕揉捏了下單薄的肩膀,而眼神卻是仔細地打量著傷患。
男子的頭部很明顯是被重擊過了,這傷勢怎麼看都覺得肯定得去醫院一趟,但在不曉得實際狀況如何的前提下,諾洋可不敢隨意移動他人。
最終他只能就著乾淨的衣袖輕輕壓住男子腦袋上的傷口,試圖替人減緩血液的流失,「快去聯絡醫院,或任何一個能馬上提供協助的對象。」
在友人似乎是安撫的動作下,秋仍慌亂著,但至少暫時抓到了運作腦袋的拉桿。
聞言,秋立刻站起身,踏著錯亂的步伐奔向櫃檯,從底下抓出印象中能夠遠端聯絡外界的話筒,但不曉得如何使用的她在下一刻就將那物摔上隨意的位置,四處張望著、尋找能夠使用的東西。眼神一瞥,她盯上地面造物損壞而產生的碎塊。
能馬上提供協助的對象?……這不就有一個嗎?
什麼不要在人面前使用,要藏起來之類的。她想不了那麼多,抓起了銳利的碎片,再一次來到傷者身旁,迅速的跪坐下來。
「別擋我。」語氣上沒了友好,她直白並迅速的道出話語,隨後拉下手套,將碎片硬是刺入右手掌心之中後劃開,血沫在半空畫了個紅弧,灑落於潔淨的衣物上。
接著,她將那手整個抹上白髮男子的唇,讓血液流入眼前人口中,眼下透漏著的滿是難受。
「醒來、你快醒來……。」她呢喃。
諾洋幾乎是馬上就想起當初好得異常迅速的瘀青。這是秋的神秘嗎?
看著朋友做出近乎是自殘的舉動,他卻難得的沒有多說什麼,不敢大意也不敢隨意離開,諾洋就這麼安靜待在原地,打算觀察一下情形晚點在親自去撥打電話。
呢喃著同一句話,隨著時間與失血,她的聲量由小轉大,「我叫你醒來!!」緊緊皺起眉間,手施力,那份慌張與擔憂不可抑制的溢滿了語氣。「用我的性命也好……醒來啦!」
伴著吐息加重,仍舊沒有動彈的男子讓秋急哭了,那動作也逐漸由急忙轉慢,甚至收了手。
她永遠都搞不懂自己的神秘請求著什麼,自己的性命做代價難道還不夠嗎?還是這次有所要求?
突然、她視線瞥向一旁,像是接收到來自什麼東西的信息似的,半晌才張了嘴,輕聲。
「……用我的理智……?」
在這一句脫口後、秋望了眼對自己說過別陷進神秘中的友人,接著重新將視線轉回男子,再度的伸出掌心,尋到解答似的準備將手抹上去。
「欸、」又是性命又是理智的,從女孩口中吐出來的話都讓諾洋感到一陣不安。開口出聲的同時他伸手搭上對方的肩,試圖引起友人的注意。
「秋,妳在做什麼?」絲毫不顧對方要他別管的警告,他厲聲詢問,另一手則是抓上女孩流著血的右手,難得沒了從容淡定。
用自己所有來換一個人的存活?諾洋心想他或許能夠認同,但是女孩看過來的那一眼讓他無法輕易不管——至少,他想再次確認對方的意念。
在準備碰上那唇部的一刻,那隻行動的手卻被旁人制止,她這時也才注意到被搭上的肩。
「我在……」望向友人,秋瞇起含淚的眸子。雖然有向其提及過自己擁有神秘,但倒是沒有詳細的說過能力,而現在也不是時候。
「我在救我的家人,別管。」想著反正對方也大概知曉神秘,她便這麼說,試圖讓人自行理解。接著緊緊握上右拳,不讓那血液停止流出。
雖然這麼說,但她眼中含著一絲對神秘的猶豫。不過那又如何?這是眼下她認為最有效的方法了。
「......好。」興許是家人兩個字觸動到他,諾洋只是停滯片刻便放開了手。
如果時間倒流,如果那時候的他有這種機會,諾洋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拯救家人,哪怕這可能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不再管對方的舉動,他拍上女孩頭頂的手就像某種支持又或者是安慰,即使後續的風險他無法陪朋友承擔,但至少此時此刻他不會阻止對方做出的決定。
放手讓人去做之後,諾洋便站起身走向櫃檯,拿起被摔過的可憐話筒,低聲向另一頭的醫院訴說情況。
即使不是真的擁有血緣關係、即使她甚至撒了謊言,但這名白髮男子的確早已將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牢牢抓著。
見友人鬆手,不再管理自己的舉動後、秋立即繼續將血液灌入傷患口中,在無聲的自語下再度發動自己的神秘——直到那喉結滾動,幾聲嗆咳音傳出後她才收了手,望著那終於有大幅度起伏的胸脯,沉重的面部表情有些放鬆了下來。
將手插入口袋來掩飾傷,撐起還沒附上代價的身子,擦擦失血導致的冷汗,瞥了眼還在說明情況的友人,秋在醫護人員收到訊息並趕來前悄咪咪的無聲躲上樓梯,逃避自己或許也可能要進醫院這件事。
將一切都收進眼底的諾洋不明白友人為什麼在這時候反而要選擇離開,正巧說明完情況的他趕緊掛上話筒,來到有了動靜的男子身旁,蹲下身的同時也輕輕扶住對方的頭部。
「能聽見嗎?」一邊確認著對方的意識,他看了眼男子身上的傷處。
嘴角仍殘留鮮血的男子用口緩慢的、大口呼吸著不知多久沒吸進的氧氣,聽見呼喚的他良久才半睜帶點紅的棕色眼瞳,就像只是單單確認誰來救助似的、在對上一抹藍後便又沉沉闔上。
或許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男子終於鬆開那手中一直擁護東西,除了裡頭響起幾個小物件相互撞擊的敲擊聲的小袋外,還有個小小的髮夾。
……一個令人熟悉的髮夾。
是為了保護小孩的東西而傷成這樣嗎?看著散落在地的物品,他心想著,也難怪秋會如此不計代價也要把人救回來。
拾起髮夾,他扶著人的手輕輕順了幾下染血的髮絲,「再撐一下。」諾洋低下頭對著男子輕聲說道。
而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在一直在擔心那微弱又斷續的呼吸,直到救護人員終於來到,諾洋才起身空出位置讓專業協助。
「妳要陪他去醫院嗎?」拿著布袋和髮夾,他找到窩在樓梯上的女孩,「妳也受傷了,去一下會比較好。」
耳鳴聲順著陣寒湧上,她硬揉揉不對勁的金色瞳孔,全身都不對勁……那便是代價的起頭。
面對走來的聲響,秋連瞥眼看都沒做,只是靜靜的癱窩在幾階木樓梯上,對去醫院三字嗤聲。
「小傷而已……不用。」搖了搖頭,即使鮮紅都從遮掩下滴出,對此情況她仍稱呼為「小傷」 。她深吐一口長氣,接著才看向了友人,然後抬頭望向二樓,那少少幾顆黑色的球體正在上頭,卻也只是待在那兒。「……先讓那些人離開。」
「我還有事得做,重要的事。」
諾洋順著女孩的視線往上看,幾個他曾看過的詭異生物正待在那頭,這讓幽暗的空間更多了些許詭譎。嘆出了不知道是今日第幾個嘆息,他向友人伸出手。
「妳的手。」將布袋暫時放在台階上,他不容拒絕地說著,甚至強硬拉過女孩被劃傷的手。將乾淨的帕巾墊上去,諾洋摘下領帶簡單替人綑綁包紮,隨後便乾脆放開。
「去吧。」說著,他往下踏了一階,「我晚點再上去找妳。」
當她被強硬的拉動,表情上是抗拒的,身子卻無力去掙扎,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傷被簡單包紮,接著被放下。
在點頭致謝之後秋試圖撐起身,接著一陣因眩暈的晃動,當她快倒下時那些生物動了起來,搶一步的湊上女子腿腳攀爬,接著協助……又或者說是控制著人兒往向上的階梯邁步。
「——。」
不知是女子發出的聲音還是什麼,幾聲細碎的沙沙蕩在樓梯間幾秒,隨後又消逝的無蹤,回歸寧靜。
他回到一樓看著醫護人員忙碌,幾個人臉上都帶著相同凝重的表情,彷彿在無聲說著男子的情況並不樂觀。不過只要有呼吸就還有希望,諾洋是這麼堅信著的。
在受重傷的人被小心翼翼抬走後,他婉拒了跟車的提議,塞了幾張紙鈔出去後表示晚點會有人代替他,諾洋這才回到櫃檯去撥打那通跟阿戴爾約定好的電話。
唉,虧他都努力把人趕回家了,結果現在還要欠個人情出去......但沒辦法,他實在兩邊都不放心。
盡可能地安排好後續,諾洋掛上電話、關起店門,隨後踏上階梯,「秋?」他朝一片黑暗喊道。
在樓下的動靜結束後,雜貨舖下好似有什麼詭異逐漸掀起,那位於樓上的人沒有回話,反而是那陣黑暗給出了沙啞的應答。
在幾聲像是從收音機發出的,無法被理解的雜音、或是未知語言後,跪坐在角落的秋擺弄手中物,冰冷的喀嚓一聲緊接著在這空間中響起,那是槍枝裝入子彈後上膛的聲音。
金色的雙瞳從黑暗中抬起,比以往還亮麗的色彩直視上從樓梯口冒出的深藍。雖然明亮、但裡頭充斥著滿滿的憤怒。
那人較淡色瞳孔中的十字可見似的轉動了次,那即使是夜晚也過頭的黑在剎那襲捲上來,隱約的微光晃動著,就像這些並非靜止的深色正在蠕動。
如收音機發出的雜音再一次響起,由小逐漸增大。
刺耳的雜訊透過空氣穿透到腦中,嗡嗡聲響擾動著不安,從眼底隱約泛起的疼痛也讓人焦躁,可這些都比不過那一顆顆佔滿空間的黑色球體還來的壓迫。
詭譎的情況讓諾洋不敢輕舉妄動,可隱約傳來的金屬摩擦聲又讓他感到緊繃——如果沒聽錯的話,那似乎是手槍上膛的聲音。
失去光的雙眼在一段時間後才逐漸習慣黑暗,那抹湛藍不斷在空氣中翻找,直到瞧見了女孩嬌小瘦弱的身影。
「秋。」他再度喊了聲,踏出的步伐又輕又緩,就像是害怕會驚擾到潛伏在陰暗處的未知,「不管妳要做什麼,先停下。」
雜訊在那人出聲時漸弱,而後又突然增大,幾乎將女子脫口的話蓋上。
「……諾。」秋看了眼正朝自己邁步的男子,接著瞇起雙眼,疼痛的皺起眉頭,彎曲了自己本就平板的身子。
「我做不到……」
深吐一口氣,她哀聲,呼吸隨著增大的雜聲產生了如缺氧般的急促,直到喘息完全被雜音蓋過,那收音機的頻道終於逐漸對上,能從之中開始聽清雜訊的意思。
「給主祭品。」
「獻上那個代價。」
「主人的味道。」
「哎、不適應嗎?還是不適應嗎?」
嘻笑聲、談論聲開始迴盪,直到一聲對牆的槍響,又逐漸回到了寧靜……本該這樣的。
在黑暗中無數的扭動突然停止了下來——下個瞬間、灰白如聚光燈似的同時打開,「去殺了他——殺了他——」一顆顆張開的眼珠重複著語句、開始了群體的叫囂。
噁心死了。
黑色球體忽然拉開了裂縫,或大或小、或長或圓、或是清明或是渾濁,伴隨著沙啞難聽的嘶吼聲,各種形狀不同的眼珠子瞪著在場為二的人類。
諾洋先是被突如其來的槍響嚇得止住腳步,而後又是被眼前的景象給噁心到頭皮發麻——這下他倒是明白為什麼秋會稱那些東西為眼睛先生。
那些充滿惡意的言語彷彿蠱惑一般,誘導著與他只有幾步之遙的女孩。被人握在手中的槍枝就像是個未爆彈,而他已經步入了爆裂範圍。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逃命嗎?還有祂們說要殺誰?在得出結論之前,他的身體快一步做出了行動。
在感到威脅的情況下諾洋幾乎是反射性地箭步衝上握住槍口,黑漆漆的孔洞被他對準在地面,同時也用力握住女孩纖細的手腕。
「認真的?」另一手則是掌住對方的下巴,他幾乎是強迫性地讓人直起身子,完全不容忽視地佔據那片金黃,「真的做不到?」
「別去管那些東西,專注在我身上就好。」他低聲,一字一句卻又是如此清晰,試圖將這些話語敲進女孩腦裡,「不要去聽、也不要去管,現在這裡就只有我而已。」
「秋,妳做得到。」
她的體溫因失血而冰冷,但代價卻不允許她的意識擅自因這種簡單的理由而逝去,它們渴求著更多娛樂,渴求著女子的血液,渴求全部。
當身子被迫直起時,處於恐懼、憤怒交織的人兒本能瑟縮,掙扎,粗聲的喘息隨著行動增重。雖然動作掙扎著,但她的雙眼在眼前男子出聲後就沒有離開過那抹藍,拼命的將訊息收入眼中。
「要說到做到——?」
「陪我、陪我。」
「在一起、我們不能分開。」
——直到那些黑暗逼近,對秋耳語,甚至攀上肉體,她的視線才離開色彩,不自主的望向那人身後與周遭,接著開始劇烈的掙扎,但往後也不是、往前也不是的她此刻更像是試圖亂揮舞雙手,想將周遭的所有趕走,並且縮起身子將所有隔絕罷了。
但如果她真能做到,那至今為何又要一直逃呢?
「不行、我不行……!」她尖叫,扭曲起她的身子,不想再看更多的秋將雙眸緊緊闔上,這等行為卻只是讓聲響能更清晰的從耳傳入腦殼之中。
「我做不到——!!」試圖用聲量迴避一切,秋嘶吼了起來。
「那就不要做了。」
趁著一片混亂,他奪過女孩手上的槍,接著用手捂住對方的雙耳,用力將人擁進懷裡,任憑那雙胡亂揮舞的雙臂打在自己身上。
「祢們這群東西真是吵死了。」瞪向周遭一顆顆的眼珠,諾洋低聲罵道。
要不是擔心隨意攻擊會對友人帶來影響,他或許就直接一槍給個痛快了。
隨著身子貼近,周遭的眼球更加逼近了兩人,直直盯著,在男子的言辭下閉了嘴,在一陣沉默後才開了口。
「你沒有資格說、你沒有資格。」
「被主人盯上好可憐啊、好可憐的獵物。」
「可憐、可愛的火焰男孩、哈、哈哈——」
它們怪異的彎起了眸子,在沉默過後脫口的言辭引眾生物的嗤笑。
「火焰——火焰——火焰——火焰——」
最一開始諾洋並不明白火焰指的是什麼。那群眼珠很明顯是對著自己在講,可他又不認為自己此刻渾身上下哪裡與火焰有所相關——直到他意識到祂們講的並不是現在。
「......哈,對啊,我沒資格,但又如何?」看著向他們兩人逼近的眼珠子,他反而笑出聲,狂傲的語氣有如挑釁般嗆辣,「從來沒人能管得住我想說的話。」
「倒是祢們,」依舊緊攬著女孩,他盯上一顆靠得他極近的眼珠,忽然抬起手,「沒有嘴巴的小東西居然還能那麼嘰哩呱啦。」
深黑色的瞳孔倒映著他的冷笑,指尖懸在中心點之前,最終卻還是沒有碰上,「是不是捏開就能找到嘴巴在哪了?」
隨著時間過去,原先瘋狂掙扎的女子逐漸停下了動作。
「確定不是沒人能管,而是你沒有那種人可以管?」
「噢、你可以試試看。」
周遭再次迎來一陣嘲諷的笑,伴著雜音嚓嚓聲後是高頻的尖嘯,再來是低沉的嗡鳴。
隨著聲音改變的還有眼睛們的動態,它們迅速的相互聚攏,原本還能看見瞳孔的形體瞬間就被擠的像是小小的白點,像是蟻窩中的蟻群一樣,無數的小點在黑色中扭動著,竊竊私語聲好似正討論著男子或是下一次的代價要求,不過大多數仍是嘻笑。
接著、那些聲音像是發現什麼似的開始漸弱,白點逐一消去,直到全部回歸到一片充斥惡寒的黑暗,這才能聽見女子微弱的氣音和吐息、重複唸叨著非平常對話的語言。
噢、終於。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向來最討厭這種會在耳邊碎唸的類型,諾洋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捧起女孩略帶肉感的臉頰輕輕揉捏,「秋,清醒點。」
女孩口中還在叨念著他所不知道的話語,只不過那最令人感到未知的威脅不見了,此刻他倒是沒感到太緊張。
周遭漫溢的漆黑最後如同錯誤般的一閃而逝,回歸到正常夜晚該有的明暗。
女子並未感受到周遭的變化,在感受到距離拉開的她只是緊緊拽著男子胸口的布料,皺著眉頭閉著雙眸,甚至增快了細語,繃著的身子稍微顫動,好似在害怕什麼,那些話語除了帶上了恐懼下殘存的怒意外,還有些懇求的語氣。
好吧,看來是暫時都會維持這樣了。
見人應該短時間內無法恢復平常,諾洋直接席地而坐,將女孩抱到自己盤起的腿上,輕輕拍撫著人單薄的脊背。
也不知道戴爾那邊還好嗎,希望那位男性沒事......他出神地想著,慢慢等待時間帶回平靜。
隨著時間過去,或許是每一次的拍撫給到安心、又或是周遭沒有再有其他的聲響或騷動,女子逐漸安靜了下來,但遲遲不肯睜開自己的眼睛。
「都走了嗎……?」用比剛剛還細的聲響,彷彿悄悄話似的,秋詢問。
「嗯,都走了。」他依舊輕輕拍撫著人,即使對方已經停止了顫抖,諾洋也還是抱著女孩,「沒事了沒事了。」
「你要留在這裡休息,還是晚點跟我一起去醫院?」邊說著,他拉起對方受傷的掌心翻看了下。
聽見消息,秋才緩慢的睜開了眼,但也只是盯著自己的雙腿。而手被拉起時她瑟縮了下,被簡易包紮的布料已經被紅浸染,但鮮血已經停止了流出,這是件好事。
「嗯……」一陣無力湧上的她癱軟身子,隨後終於將視線望上了友人……拉起自己掌心的那隻手,「……跟你一起。」
「好,走吧。」
怎麼樣也想不到只是送人回家居然會送到醫院裡,諾洋乾脆抱著女孩,走在滿是瘡痍的街道有些感慨。
隨著神秘被攤在陽光底下,許多亂象也跟著暴露,類似這樣的事件會不會再次發生呢?
悄悄吐露有些無奈的嘆息,他一路沈默著直到進了醫院。將友人交給醫護人員照顧後,只逗留了片刻就連忙去探問那位陌生男子的現況——接著毫不意外地跟阿戴爾再次會合。
「你怎麼還沒回家?」
「我不放心啊。」
......好吧,某方面來說他們確實蠻像的。諾洋感到好笑地伸手摸上那顆紅色腦袋。
比以往還再輕點的身又再次被輕易的抱起,失血的冰冷藉著人的體溫稍作暖和,導致她不禁在這期間沉入大於疼痛的疲憊睡夢中。
發生這種糟糕的事情還是第一次,就如同一直以來獻出的那些還不夠似的,身旁的污穢之物首次清楚要求了代價,接著躁動,甚至不受控制的自增,想盡辦法將「主人」吞噬殆盡,融為一體。
不出意外的話,她或許要一段時間才能擺脫這次的恐懼感了。
回到醫院某處,在方才那些的一切歸於寧靜時、急忙的皮鞋腳步聲從走廊趕來,著急的找尋著對應的房號碼,接著、房門被急速的打開,一名與傷患相似的白髮男子衝了進來。
「哈、哈……不好意思……!」走上前,該名男子踏步來到病床邊,急促的呼吸證明他是剛從某處收到訊息而衝來,而他望向諾洋,迅速抓住了人的臂腕,示意暫留一步。
「沒想到會在這又見面、先感謝您,先生、哈……感謝您在暴動這天還願意伸手救助。」邊說、他邊將手鬆開後從口袋拿出錢包,掏出幾張金鎊塞給了眼前的人。
「還請收下,先生。」
忽然被人如此熱烈的感謝令諾洋不禁呆住,就連那強塞到手上的重量都忘了要收下,還是一旁的阿戴爾連忙把那些引人目光的金鎊塞到他口袋中,他這才眨了眨眼。
「不客氣......」那一頭明亮的白髮不難看出這人肯定跟病床上的男子有關係,只不過他那雙眼睛眨了又眨,就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風格如此強烈的人,「我們有見過嗎?」於是諾洋誠心發問。
不是他要自誇,但好歹做著餐飲行業,這讓他對於見過的人多少都會有點印象,只不過眼前這個人......諾洋是絲毫想不起一點影子。
收起錢包,在看見床上人並無大礙後他這才禮貌性的整理起自己凌亂的衣著,最後在繫上領帶後聽見了疑問,於是緩了下氣,輕咳一聲說明。
「為了感謝、我就說說吧,還請別對外說出去了。」
「如果我沒記錯味道的話,在您進雜貨舖購買搖搖木馬的時候我們便見過面,先生。」他提起了對方與秋首次相遇的那一天,畢竟初次見面的那天肯定印象最深,但當天肯定是沒有其他人有在途中進來的,除了——
男子接著勾起嘴角,揉了揉自己後腦的白色髮絲,毫無歉意的笑道:
「——把您嚇成那個樣子實在很抱歉,諾洋先生♪」
他的腦袋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踏進雜貨鋪時的情景。一幀幀的畫面跑過,諾洋能想到有嚇到他的也只有那個生物。
原本與人站得相近的腳步反射性往後,男子的臉上依舊帶著困惑,卻又參雜了更多的不可置信,「......狗狗先生?」他說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荒謬的猜想。
一旁的阿戴爾完全看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茫然的表情對比上諾洋臉上的震驚,倒是讓氣氛多了股搞笑感。
注意到眼前人向後一步的他沒有往前逼迫,就只是持著滿滿的自信感站在原地,直到對方說出秋對那隻小狗的稱呼。
「噗——」發出一聲笑,男子沒有否認也沒喊對,但那更大的笑容下已經表示了這正是正確答案。
「叫我修特斯就好了,修特斯・沃夫德!」他語畢,接著往前一步、直接握起人的手上下擺了擺。
隨後男子像是稍微想順應一下這搞笑的氛圍、又或是想將氣氛全統一,他稍微彎了較高的身子與藍色的瞳孔齊平,「那天雞肉的鮮度還不錯。」朝人低聲。
「改天我會帶著秋跟我哥去光顧的,要好好準備啊!」
「呃、好......?」諾洋還有點不太明白到底該怎麼面對這個不知是人是狗的生物,只不過手上的拉力以及男子口中的名字都很快讓他聯想到了友人。
「啊對了,阿秋。」終於從鬧劇中想起暫時被他丟給醫護人員的女孩,諾洋反過來拉住修特斯的手,指往某個方向,「我有請他們方便的話將兩位安排到同間病房,只不過秋的傷勢還在處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蛤?」
聽見同間病房跟傷勢一詞,那男子一瞬間便收起了笑容,本溫順的棕色雙眸閃過一絲紅光,隱約透漏出了怒火。原本被製造出的氛圍也瞬間回到原點,不過說到底醫院本就不是該開玩笑的地方。
「這消息我沒有收到。」修特斯皺起眉頭,他將那團情緒連帶著困擾從口中吐出,然後看向對方所指的方向,確定了下個目標。
「再次感謝您,先生。我馬上去看。」再一次道謝,他抽出被拉住的手,接著就往房門外邁出步伐,「對了、夜準備深了,若要回去的話我建議趁現在趕快,又或者待會我這兒結束後一同通行,以上。」
「我跟您一起去吧。」對於夜深一詞不以為意,總是將店鋪開到半夜的人更在乎朋友的情況。
諾洋請前來幫忙的阿戴爾留守等候,好讓這位跟著無辜奔波的青年可以稍做休息,而後改為領頭的帶著男子前往女孩所在位置。
兩人頗快的步伐沒一下就來到了目的地,諾洋沒急著上前查看,而是找了醫護人員詢問情況,把空間留給另外兩位。
進入病房的那一刻,與領頭人不同,男子直接上前來到女子床邊跪下,急忙的用眼觀察著人的傷勢,而擔憂二字直接寫在了臉上。
被詢問的醫護人員望了眼那衝過去的男子,接著才將視線看回眼前人,向其說明道:
「除了手傷導致失血過多外目前沒什麼大礙,縫幾針即可。」
「不過……精神狀況似乎有些不佳。」
「就在不久前、她醒來過一次,看著我們像是看到了什麼怪東西,拿著瓶子就丟了過來,試圖將我們趕離她的視線,接著說著自己很痛、很想吐……之類的後就昏了過去。」
醫護人員指了指角落的掃把和已經被掃起的玻璃碎塊,略顯無奈。
「噢、真是抱歉......」僅僅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諾洋馬上就攬起了致歉的責任,連連向醫護人員表達歉意的同時也一起將剩下的殘局收拾乾淨。
在送走已經將工作結束的醫護人員後,他才走回修特斯身旁,拍了拍滿目擔憂的男子,「你要留下來陪她嗎?」
「我想我會。」他望了眼諾洋,接著輕輕牽起女子受傷的手部,在手臂處留下一吻後便站起了身,拍了拍膝蓋,「……但我不行。」
嘆了口氣,「她要求我別在沒人的時候跟她單獨在一塊。或許是不太喜歡我?」男子笑了笑,接著說,「畢竟我用了各種手段把她從貧民窟裡抓過來——那也難怪啦。」
「噢......那您或許可以留在兄弟那邊,跟醫護人員調節一下床位的事,這樣就不是兩人單獨了。」對於男子說出口的資訊他只是默默聽在耳裡,給出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意見的提議,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
目前兩位傷患都陷入睡眠,單就生理上的狀況似乎也算穩定,莫名奔波一整晚的人頓時就放鬆下來,同時感到一陣疲倦湧上。
「很抱歉我是無法留下來陪同了。」諾洋委婉表達出離去的意願。依今晚發生的事,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讓阿戴爾獨自走回家的,肯定又會被唸。
「不、他倆在同個房間大概會吵起來。」男子否決了提議,雖說用詞帶上了不確定性,但語氣倒是非常篤定這件事情會發生。「不過我想我會待在我哥那邊,然後偶爾用“狗狗先生”的身份來看看狀況。」
而面對對方離去的意願,男子表示隨意,畢竟無論暴亂也好、協會產生爭執也好,甚至現在這個狀況……今日實在發生了太多,他不可能在這烈火未熄的情況下還厚著臉皮要人留下來一同疲憊。
「有緣下次見了,先生。」
大叔的理智還在線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