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NIWAICHITA
朝月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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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底離愁三月雨,樓頭殘夢五更鐘。
latest #152

「然而——卡利德.阿什塔,可是惜悅能捫心能稱友之人?」

男人轉了轉手中的琉璃酒杯,上頭的花紋是聖潔的古老文字,只怕再百年千年也將隨橙黃色的刷洗,沉睡於穹頂之下,回歸星光還未喚醒的模樣。

「情義、信用、肝膽相照,聽上去不太像是商賈腹裡能載的一方碧潭。」

晚風撩起紅衣玉人鬢邊的青絲,輕綻的明艷被他的話語耽擱了會,猶如斜風打下了薄薄涼冷的春日水。
秀麗小臉卻仍倔傲地未斂下嘴角。
「惜悅倘若真想交卡利德此人,就更絕不該信卡利德。」

暮靄下的黃比尋常黯淡、環抱著的綠卻被月色點得尤其青翠,夏夜涼意中的麝香與琥珀,是外鄉人格外真誠的面色。

「以友為名的信賴,時是沉重恩情、時是虛妄期待。」

立夏別春流,樂社誦清風。
歌聲共,把酒卻道月當空;
人間遊,莫要解那梅花落。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男人見夜鶯眼底月色搖晃,然剎那迷惘轉瞬化作嬌嗔。

「難道卡利德會害惜悅不成?
——還是擔心本姑娘會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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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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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亦到,吾友。如今本座...吾終能予你所願。」

他的夢永遠始於遙遠的國度,沙洲上臥躺的凋零,
柔軟清秀的友人也曾是滔滔熱礫之海的春光。
即使那時的黃沙行者尚未離鄉千里,猶不識煙嵐與遠山之地的四季更迭。


「你給的寄望,遲地成了毒針。」花兒就靜靜地躺在地上,他的笑輕地隨時會隨風散入沙塵。「卡利德...分明最是知人,卻最是寒人。」


「...使命難違,恩情亦難償。」
他聽聞舊友喚名,彎下身,猶如故往立於殿堂上所輝映的眷憐。
大掌擦過那雙似欲落淚、哀默陰鬱的眼角,沒有摸到花精的眼淚。
過往光是觸碰也讓他焚灼的毒性,現也只是讓他染上鮮紅的指變得暖和些。

「你是打算從今往後,掂量著每吋每分,這般活下去嗎?」
金陽漸沒,艷紫與橙紅,塵土飛揚皆披上薄紗朦朧。卻沒有半分追上足以描繪天寶花用柔美的白所篩洗出的色澤妥帖。
「那該是多麼難受,堂堂判官背上"薄情寡義"的罵名。」


——角蝰笑而未答。
鐵鏽染上象徵祈願的衣袂,
最後一次為故友撥落不應玷汙落花的沙。
「——阿什塔公子、蛇先生。」女子嗓音清清冷冷,倒也有幾分柔情,將他從半寐中喚醒。
來者不外正是宅邸的主人,眉目旖旎、纖細婉約,端著一只捧盒,不慍不火地望他。

卡利德一愣,訝於近日蓄毒貪猛,竟是越發疲累。
三五年所豢之毒物逐入盛期,為著不驚擾谷民與其他修者,不得顧慮以往如何穩健,只管找著機會便趕緊戮食。
他掌下本就羅網許多珍稀毒物、不乏有各地山門毒谷的鎮派寶貝,煞費心力人脈在合宜之地埋佈添養,只為育得比原種更烈更惡,好能快些趕上那尾『毒龍』南天幾成...

他輕咳一聲,立起身,拱手回問道:「恕卡利德失態。夫人找卡利德可有要事?」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要事倒沒有,不過是同菲兒做了些艾草糍粑,讓給大夥嚐嚐。」她笑道。

韶良玉雖境界術法未有卡利德深,終究勝在年長、拜在玉露宗下使她見多識廣。有宅中藕池水陣,即便男人善化形之術,也能知連月來此蛇體調每況愈下,那絲不穩鼓動偶難忽視。雖說靈力深厚不減,但反像是不知藏起鋒芒威壓的烈性晚輩,別樣的凶險。

她自然也很快地連結起此蛇近日少歇於宅內之事,必然是憂慮浮躁煞氣,連帶自個也心神不寧。

「奴使菲兒去給楊少谷主一行送去,順勢讓孩子們知這谷中三十年一度的燈會。興許能在靜養身子之餘,也去熱鬧一番。」她續說道,望著卡利德的眼神也軟了幾分。「公子不妨也去走走。想來也有不少有趣物什,離谷前可勿留遺憾。」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原來如此,卡利德謝過夫人。」他巧而無聲地藉著颳起的沙土與法寶信步從杏樹枝幹走下。
單手接過了那只捧盒,裡頭是形狀大小皆不一的幾個糕粿,料想是餡料不同吧。

「燈會阿,確實,是該找個三五好友逛逛。」他沉聲道,腦中倒是一下就想起了入谷以來最是契合的玩鬧朋友。

——只是,這得有好幾來日沒見著人了。

難不成是立夏那夜兩人一番"推心置腹"後,躲著自己了?

...也不應當呀。
惜悅分明也是一笑置之,還枕著自個做躺椅,掂量著要把他釀成酒喝了不是?

角蝰不禁縮瞳、彎起眼瞼。
睨了一眼那日大伙歌舞共唱的熱鬧涼亭,現下只有那隻黑狐狸正坐著啃看起來半生不熟的大粿子。

他決定上書房去取紙筆。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現下,男人立於車馬盈市的燈會主道前。
衣服還是尋常那套黑金色的奇裝異服,倒是將法寶綾緞似同行走大漠時那般,纏上兜盔、裹住耳鬢與肩頸。
乍一看還有些像是披上了件短襬白袍,要比尋常正經幾分。


早前他遣了法寶沉沙緞,幻化成一只金紋白蛇,銜捲蛇木桫欏板、上頭一束白紫玉珠簾的兜唇石斛。
騰風御流,將那串玲瓏蘭花草,硬生插到了清月谷少谷主一行人落腳之故居老宅的一口木花窗之上。

傳書手法熱鬧,心意也獨道,最是要緊卻也最煞風景的敗筆,估計還是他那張如同天師畫符的邀約了。
...雖是重新給擬了好幾回,但字能不能成字,他自個兒心裡都沒底。

想來那紙歪歪扭扭的醜字,最後定會落到小鳥手上。
卡利德望著不遠處的天燈焰火明明滅滅,一盞盞隨靈石之光在暮色之間綻出奼紫嫣紅。
心頭卻也拿不定惜悅是來呢?還是不來?

倘若別了那幾日,兩人情誼就此便斷了難免莫名有些難信。然他過往自然見過不少,故才這般同人去講。

他倆始終處得愉快,打從一開始便是能玩在一道的。卡利德始終不覺得惜悅同他相交有圖過甚麼好處,正是如此,才能不去掂量如何"抵銷恩情"、只道玩樂。

那是近乎能與伶人舞姬放浪歡好的沒心沒肺,卻又止在以友為名的笑語彬彬,對他而言卻是正好。

他舉手投足的異域人情,在中原友人眼中總是太過輕挑。偏巧撞上惜悅可貴地豁達卻知禮、細膩又不怯情,卡利德這才難得為『倘若與此友失之交臂』感到幾分少許遺憾。

——想來之於自己,是想要結交這麼個風趣友人的。
縟彩升朔月,繁光綴遠天。
出谷如星落,依樓似月懸。

從進谷前就心心念念的燈會還是給小鳥盼到了,他腳踩輕盈步子,手提朱紅裙擺,不知是蝰郎惹眼,還是自己日夜所思,一眼便在茫茫人海裡尋得那位高大的異域友人,一雙桃花眸不由的柔了幾分。

或許從以為蝰郎是棵有靈木時,他便未曾想與其相交需計較得失。
卡利德不似往昔認識的輕浮公子拿他取樂,也不若講究禮儀的儒生無趣的緊。

他知那是宛若初生的好奇及歲月沉煉後的得體,知何可為,何不可為,恰如其分的親近及禮貌,一起玩樂時愜意自在,在細微處又能見其體貼心思,惜悅處之怡然,喜愛之情與時俱進,早將對方視為不可多得的知音好友。
卻沒想立夏一夜共舞共樂、邀月對飲正是氣氛酣然甜美之時,對方竟如此提醒——

以友為名的信賴,時是沈重恩情,時是虛妄期待。

惜悅面上醉了七分,可心底清醒的很,內心頓時五味雜陳,男人這是何意?不讓他交付信任,莫非不想和自己做朋友?
又或是想與自己做朋友,可身上有什麼難言之隱,怕牽連無辜?

這蛇說的隱晦,就是八面玲瓏的惜悅也難以馬上看透,故作醉意與人真假參半的胡言亂語,說要啄人又要將蛇釀成好酒來喝,假醉之名與人撒嬌耍賴一番才沒負了大好月色。
可這一別後,小鳥回到楊宅卻琢磨了好幾日,又遇楊慕和囑託去尋那名為「周正」的谷中居民,都沒心思往林子去唱曲跳舞了。

直至那柳仙公子遣白金小蛇捎來可愛蘭花及相邀共赴佳節的書信——雖然字寫的實在不行,誠意小鳥卻是心領了。

惜悅捧著那如撰天書的紙籤,一次又一次地細讀筆畫濃淡,忍俊不禁。入谷以來多日相處,他是略知對方脾性的,要男人寫漢字除非是為喜愛的詩詞歌賦,否則哪能請的動此尊大佛練字呢?

雖不知這蛇公子究竟如何看待自己,但期待也好,虛妄也罷,若沒有瀟灑一回的勇氣,那可真是白費了「惜悅」二字。反正自己要與誰交心,要與誰犯險,都是自個的事,能無愧於己才是他的立命之道。
如此想來,小鳥也不再煩心,一大早便滿心歡喜地給自己整飭行頭,一身白綢梅花繡線裙,外頭披了件朱紅金絲雲紗,頭上綰著那支奇香已淡卻仍清新可愛的蠟花,又揀了好幾只金珠簪子及耳飾項鍊搭配,直拉著楊慕和問哪個好看。

楊慕和瞧小鳥花枝招展的模樣也是習慣,隨意給人指了幾個,又誠心誇讚幾句,折騰著竟也到了赴約的時辰。
惜悅與楊慕和囑咐幾句記得用膳云云便出了門,瞧那滿街稀奇繁盛,夜色稀薄處點綴繫著願望的燈火點點,心底才遲來的有些忐忑。

此般景致不適合獨自賞玩,可相伴之人若非真心情投意合,那才是真的雪上加霜⋯⋯才正想著便遠遠瞧見那令自己不知所措的予信之人。

沙蛇少見地不是一副隨意懶散模樣,站在燈會入口似在沉思,披著的白鱗錦緞替深邃輪廓蒙上一層陰影,與四周熱鬧相比顯的有些彆扭。

惜悅心頭一緊,也難以解釋為何看不習慣對方似孤身一人立於黃沙大漠的姿態。

心想男人似乎還沒看見自己到來,不禁抿唇暗喜心生一計,似要行竊般偷偷摸摸的湊近對方,有些辛苦地掂著腳尖從後方捂人眼睛,故意捏著嗓子嬌笑道,

「如此美夜~這位俊俏公子,可在等著哪家姑娘?」
也不知是朝月燈會的主道上車水馬龍、鳥妖的捉弄毫無害人殺意、還是他真當因思緒鈍了感知,卡利德確實在特意放輕的腳步靠近約莫三步遠時才察覺來者。

蝰郎不著急回身,杵立原地,靜待人兒從身後貼上背來。
紡紗布料摩娑錦緞,一聲嬌笑,微溫的細指遮去了他目光。

「她若到,便是義冠群芳的風流仙子;她若不到,那就是洞庭北渚的湘夫人。」他笑答道,也不知打著比方是有沒有深想。雙掌交叉牽住了鳥妖幾隻蔥蔥指尖,繞頸鑽過,帶人給轉了一圈。

「惜悅。」二人這才對上眼,蛇妖眉目凝色,認真地喚了聲。有別尋常嘻笑,嗓子沉了好幾分。「你來了。」

來了。聽了那番話、看了字、應了約、仍來了。
他輕輕地緊了掌中攥的素手,彷彿往昔故土之禮俗,真摯地握了握。

惜悅此人,許是真是他能以友稱之的。
「卡利德還納悶,怎麼惜悅的氣味較尋常不同了,還以為是卡利德丟了東西呢。」他點了下那枝蠟梅宮花,順道給自己靜立著等小鳥上前的舉止找了個半真不假的理由。

男人目光順著堆紗花兒綿延,將顏色相襯的金簪與耳飾一併描邊。他退了幾步,好以打量惜悅一身緞疋,艷勝紅牡丹的金線縷紗,溫順地披在珍珠白的綢裙上。
外罩彩繡輝煌金刻絲,恍若彩衣天女;下著白裙色緞婉約,低調華美的梅花刺繡做工也不馬虎。

「...想來卯仙谷也就惜悅仙子最是講究,著實好看。」卡利德停留在布料與織面上的眼色都要比他的稱讚要長,卻也足顯得他確實欣賞。
夜鶯隨人指掌攏散掂著蓮步轉圈,緋色裙裾隨風翩飛若紅花初盛。

聽男人那依舊不合時宜卻又深得己心的譬喻,小鳥掩不住唇畔笑意呵呵樂著,銀星眸子被燈會暖橙餘暉映的發亮。

暖和小手被涼意覆握的切實,惜悅抬眸便見男人認真神情,到嘴邊的調笑咽了回去,心頭輕顫又是那奇異癢意,小鳥眨了眨眼緩緩笑道,「惜悅可是有信之人,哪能讓卡利德如湘君空等?」

聞人發現自己特意挑的花簪,惜悅欣喜,可又撅起小嘴,在心裡暗自附和,那是,不解風情的柳仙可差點要丟了本仙女了。
看在好友的誇讚中聽且情真意切,小鳥提裙又多轉幾圈,雲鬢飄飛,美目盼兮,「都說天台有仙子,對鏡梳妝憶蝰郎,薰風荷香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

「走吧!惜悅可等不及啦!」小鳥往前湊向男人,拉著人手腕就往燈會方向邁開步子。「看那天燈都要飛光了!」
聽得惜悅張口輕鬆就是唱鵲橋,還將時節改的正好,卡利德也輕笑了兩聲。
上半張臉在錦緞陰影之後,深邃面容似笑非笑,但那雙黃綠色的眼卻是始終都在友人身上。

他點了點頭,猶是翻過了篇,迄止的嚴肅神色隨之散去。

大道張燈結綵、火樹銀花,在燈會的入口處便見一燈樹猶如火柱聳立。
一旁的樓台木櫃上也滿滿成列各式燈樣,紙漿接是黃白的木脂色,因著靈石散出七彩煌煌。

「卡利德還不知惜悅如此急性,好好好,這不走著了嘛。」他笑答道,由著紅紗美人拉著他的手,往那入口處的天燈望台去。

地頭的兔精招待熱絡,對他倆面生的外鄉人,自然更是好客,一手一個,給角蝰與夜鶯塞了一人一只天燈。

黝黑的男人看了看周身,大人孩子都拿著筆墨在燈面上揮灑,無不是對著心願笑彎眼。
他略略側眼,瞧了下身邊雪膚青絲的友人,似乎想起了兩人遊湖之際誰最終也沒許願的事兒,不禁莞爾。

許他甚麼願、盼他甚麼念,要得當下舒心便罷。

卡利德橫過了自己的那只燈,逆著其他人書寫的方向,很是賣力的控制勢勁,終在上頭留下了段如同花藤又或獸紋的古怪字串。
沙蛇朝燈底座上的靈石注入少許靈力,讓紙燈隨其氣形散出金紫交織的淡光。
本在影下的面容也因為持燈而打亮,輪廓更加明晰、幾分異域野氣尚留、幾分溫暖從容添襯。

「中原人許願的法子可真是各種各樣地,百看不厭。」他笑著道,眼裡卻盡收世間繁華、燈火燦燦。「信仰不滅,千種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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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會盛況空絕,人流繁雜,惜悅下意識緊了掌心力道就怕與人走散,聽人調侃急色,小鳥便哼了聲嗔道,「惜悅可聽說了呀,這祭典三十年才一次,可遇著靈樹同遊花了三百年,哪能不著急?」

入了集市,各色靈石紙燈羅列似人間銀漢,使人目不暇給,小鳥歡喜得了一只紙漿天燈捧著左瞧右瞧,但一時也沒想著要許什麼願,偷偷側首望向男人寫了什麼卻未料對上了眼,趕緊故作無事轉開了頭,一副認真思索模樣,心裡想的卻是上回入林尋魚自己的願望早講給人聽了,如今哪還有什麼心願要說。

實現也好,不實現也好,盡心而為,舒心而往。
小鳥捲起袖口薄紗,不若平日書寫小調歌詞的秀麗,提腕就是八字行草。

惜之悅之,年年今夜。

又學書畫大家的姿態對著燈畫下朵朵紅梅,紅梅枝上還點了一只墨色小鳥及一尾長角柳仙,畫完自個得意的欣賞一番才注入些許靈力。

不似繪者花俏,靈石光芒清淡澄澈,透著鵝黃紙質泛起暖黃色澤,小鳥翹首看那些七彩天燈又看了看自己的,不禁努起嘴轉頭去瞧角蝰手上紙燈,紫金輝映的光芒別緻神氣,好似黃沙晚霞。

「哇——卡利德的燈色真好看⋯⋯這花紋字符可有含義?」小鳥依著男人滿臉欣羨,聞人感嘆才抬眸凝望那張被光勻的柔和幾分的臉龐,不禁軟眉笑和,「自然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希冀;有希冀的地方,就有信仰,如此反覆,生生不息。」

「等會我們一起放手,看誰的燈飛的更高!」提著無賞的賭約,惜悅朝人俏皮眨眼。
「是啊。」卡利德聞言,很輕地嗤了聲,並未直接答應友人。半晌,似低聲用著胡言,如同唱吟般複誦。

勿止祈願、勿棄希望,焚風之道、生存之道。

聖哉、哀哉!聖哉、樂哉——
經中仍有下句、還續次篇。
然那往昔不該是自己唱誦讚詠的段落,也或許他早刻意遺忘。

「禱文。卡利德想來最是近所謂『冀望』。」他垂眼看著靠上的面容,後又放笑道:「只是,還是中原話貼切精簡地多。」

聽著友人略帶玩心的提議,他翹起唇,用嘴角應下這場小賽事。
捧著各自的紙燈,倆人尋至面山燈台上一處空蕩,隨他出聲倒數,一蛇一鳥雙雙放手,看那一對暖光冉冉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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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來得及細瞧惜悅燈上寫了甚麼,目光盡被字跡旁的梅枝與小鳥的圖樣給吸引了去。
待他分辨出角落竟還有一隻小龍時,友人的天燈早已飛得半空高,要比自己那盞青蓮晚陽更早化作光點。

「看來是惜悅勝了。雖不知黃鵷天能否看見,可想來今夜星子對小鳥書畫是喜歡地緊的。」男人說道,笑目覷他。「卡利德是不是得買些賞玩作賠?」
吟唱誠而不肅,惜悅側耳傾聽,雖不識外族語言,仍能自友人朗誦感知虔誠心思。

隨意蝰郎竟熟稔染著神聖氣息的經文,小鳥心頭既是驚訝又覺本當如此的適切。

男人雖面上隨心所欲,可越相處,他越堅信此人骨子裡的認真。

是隨流水漂泊的自在,又是深扎黃沙的根律,男人遺留在大漠的一部分似隔著層紗看的模糊,總是引人忍不住想靠近探究。

可他知曉分寸,若男人未提,他便不過問,只是以己所見、所處,去懂這人的好與不好。

惜悅眨了眨眼細瞧對方眼底金綠,頷首同意冀望與禱文之說,不知為何總覺今日友人比往常正經了些許。
直至兩人一同放飛天燈,自己的燈宛如長翅飛的又高又遠,男人笑語認輸說要買些賞玩,惜悅才將幾許思緒拋到腦後,小臉堆滿笑意。

「想是同為天上物,才特別眷顧本仙子。」小鳥往前雀躍幾步,「然卡利德也別氣餒,惜悅這會給你畫上了,上蒼見過下回也不覺臉生,之後定是一帆風順!

許是真得運氣,兩人在不遠處便尋了個字畫古玩鋪子,矮桌上擺著各式稀奇物什,有形狀奇異的杯盞亦有不知何用的擺件,也不知貨源來自何方,皆是風格迥異玲瓏有趣。

小鳥欣喜左挑右選,又與鋪子老闆東問西問寶物的故事,而後轉頭望向友人,蹭地抱著人手臂,忽然一臉乖巧。

「公子都這麼說了,小女子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惜悅退後一步故作婉約蹲禮,一雙眼卻淘氣靈活,看便知是在等人給自己挑禮物呢。
卡利德本想以添翅作趣,來比身邊飛鳥,卻又聞惜悅笑著追上了句半鼓舞半玩笑的調皮話,便只揚笑,搖首作罷。

燈會乃是沿著谷內鎮城最近望月橋的大道沿路張燈,長街上飄飄的彩帶招子與燈籠交錯,行人熱鬧嘈雜卻正因此不失生氣,與上回他倆從山林穿行截然不同。
遠處正在為擇花君所築的高台、百千熱鬧光燈映照湖色,倒也是另番風貌。

卡利德信步隨在惜悅後,也隨惜悅腿一頓、面一抬,目光都給留在古玩攤位各色物什上。先是掃過了相較熟悉的珍獸皮毛礦砂粉、珊瑚珠串琉璃杯,後又饒有興致地翻了幾卷畫軸。

他忽地意識倆人喜新好奇的性子還是幾分相近的。
字畫對惜悅想來是司空見慣,但那些個透彩繽紛的杯盞肯定新鮮,反之於他亦然。
卡利德略略看了遍攤位上的各色巧物,最後在一只琺瑯琉璃鐲與綠松珊瑚鈴串上留下了目光。
「卡利德主意已定。」
將那兩件配飾銜上盛物的木頭小盤,他抬起眼,用那雙蛇眸打量惜悅挑裙行禮,挑眉帶笑。
擺明在尋小鳥心喜,在兩者間更鍾意哪只?

「惜悅又如何,還看上了哪些?」他又添問道。
他本是帶著份量身打造的心意來會友,現下也不過添個陪襯的伴手罷。要比起眼前各式死物,自然更有興知夜鶯自個兒來揀又會看上甚麼樣的禮物?是否又與他推敲的相差不遠?
小鳥見其挑眉詢問,先是瞧了木盤內的配飾,琉璃鐲澄澈透亮、光彩照人,綠松珊瑚鈴串潤色新奇、清脆可愛——

若放在幾百年前,他或許會喜愛鐲子多些,畢竟送人手鐲可表愛慕守候之意,可就不知異域友人是否也曉這層意思便是。

小鳥思索半晌,露出一副苦惱模樣,「惜悅都喜愛,可若擇一,當選這珊瑚鈴!」

他掂起腳附在男人耳畔小聲說道,「不瞞公子,奴認識谷內最好的琉璃師傅,只有他的琉璃最合惜悅心意。」
往昔作為樂坊名伎,什麼樣的禮物沒見過,金銀珠寶或名家書畫,更有客探聽他愛古物或些珍奇賞玩,總不乏送禮與他揀選之人,可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卻沒有一樣比如今自己床頭一盞琉璃燈更讓他喜愛。

夜鶯向來鍾情於添置美麗飾物妝點自身,可有些東西,承載的當是同贈與之人相處的情意與回憶,若無這些,那與普通物什也變沒有什麼不同。

「沒其他的了,卡利德給我挑的最好! 」他不知蝰郎好奇心思,一雙銀灰含光,似沾了蜜似的甜甜笑道,「不過呢,我要給慕和買個伴手禮⋯⋯」

「就選這個吧!」小鳥自攤上選了一副黑瑪瑙耳墜放上木盤,儼然準備借花獻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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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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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鳥道出鈴串時,卡利德瞬應然以笑。
男人的心思未揣得有友人來得細,他原只是想,一串綠松珊瑚鈴別在友人腰帶,若是隨著舞步踏響,叮叮噹噹,定煞是動聽。

真要說,反倒還有些他自個兒的私心。

「那得也是,卡利德都說惜悅眼色最是好。」他聽得惜悅在耳畔奉承道,也嘻笑與人竊竊,心中竟難得也有幾分得意。「倒都是喜歡些世上獨一無二的活兒。」

他故為神官時,在胡辭金鳳殿勤務數百來年。胡辭本興商貿乃是綠洲翡翠,城邦上下便喜愛珍稀華貴之物,金銅造車、寶石鑲冠,貴氣璀璨、令人迷倒之物司空見慣。

因而,他向來只為煉造法寶、或為品味趁手,才造各式器品。往來走商琉璃器多是添買,若非半年前"失手闖禍",哪餘得這麼多精沙讓他親自撂袖子。

到底也是緣分,朔月鄉所識的那幾人幾乎都有幸用著了。
換作在故國,可不知得多稀奇。
男人接過了惜悅所挑摙的禮物,一副長壽石耳墜。回想來那隻兔精確實亦配耳飾,形狀還有幾分奇異惹眼。他輕努了下嘴,也算是允准。

轉身便拿過木盤,招來攤販倆人攀談幾句,才神秘兮兮地給塞了個袖珍小瓶,乍一看毫不下黑虎睛石,色澤黝黑金潤。後才在從白緞中翻出幾枚銀幣支點。

不一會便見他長指上勾著倆玉色絨錦囊,一大一小,一個上頭系著青緞、一個黑緞,挑著手輕輕地等小鳥伸手接過。

「這下"賽燈"可是償清?」他笑著道,不忘補上提醒道。「黑帶是惜悅替慕和揀的,瑪瑙雖硬、但綠松易脆,小心別碰一起給摔著了。」
「卡利德亦是眼力不錯。」夜鶯勾唇附和,也不知是變著相的誇自己還是誇人,一臉正色繼續胡言,「都說先有伯樂,後有千里馬,可惜悅以為,若無千里馬,那伯樂也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的說客罷了。」

小鳥說的頭頭是道,可也分不清誰是伯樂誰又是千里馬。
「不只清了,還多哩!等會吃食換本姑娘請卡利德!」

本無意對賭,如今不只得了好看鈴鐺,又替楊慕和尋了一副新耳墜,小鳥樂呵呵的道謝朝蝰郎臉上送了好幾個香吻才接過繫著黑帶的錦囊,似是聽了男人提醒,道了句好生別緻後小心收進腰間乾坤袋,還一邊打著如意算盤,想著這回借男人恩情相贈耳墜,配上自己巧言一番,想必能讓楊慕和對充滿隨意外邦風情的友人改觀,免得又成天擔憂自己被人帶壞。

回頭望向男人手上另一個較大的錦囊,夜鶯沒發現不同亦沒立即接過,而是提著裙一臉期待地問道,「卡利德替惜悅瞧瞧,綠松珊瑚鈴配這身紅花白裙可合適?」

似是有意掛著聲聲清脆一路遊街逛燈會,可眼下無鏡可瞻又擔憂一身花綠不相襯。
惜悅此話倒全非無禮,只是聽在哪個八股書生耳中怕是有些離經叛道,大有不敬前人的調皮在。然而在卡利德這裡倒偏得理,反而得一興饒的齁聲。

「是了。雖都說"有美玉藏諸,當待賈而沽"。可美玉商賈、伯樂良馬,相輔相成。」

面對小鳥友人舉止親膩,卡利德從未有怯,向來是坦蕩的有些太過理所應當。
面色自若地垂目淺笑,由著清秀麗人往他面上押了幾片唇印紅章,絲毫也無要抹去之意。

「那怎麼能?珊瑚色澤紅中帶金、綠松點翠,別在貴人白裙腰帶之上非但不花俏,反而繁簡相比、定道別緻。」
沙蛇語中溫熱,慢聲低嗓,落在惜悅耳際字字彷彿帶蜜。
十足在學坐賈向客勸好模樣,卻又多上好許外道邪艷,全沒像個好形。
「...惜悅要現下用上嗎?側過去,卡利德給惜悅整飭。」
高挑男人低笑,立時跪下了單膝,一把拉近了窄腰,黝黑修長的手輕快寫意,轉眼就把鈴串掛上了鳥妖一席低調華美的白裙之側。

落下了手,他卻還未休。
又探入玉錦囊裡,把方才那只黑瓶掏出。
先是在掌心蓄了一小股,後牽起友人細白玉腕,用食指沾溼後在兩手脈心上打了幾圈。

剎時清香四溢,非尋常香膏水粉氣味,反倒潔淨舒適、沉穩颯爽。
入鼻先是一股廣藿香與艾草的輕柔清新,再來才是一陣梅香荳蔻交融、淺甜漸入辛辣,最後與底蘊之燻檀木同麝香平衡,留下一縷宛如輕煙的眷戀。

蝰郎滿面帶笑,將那只鑲金的透黑澄的淚型小瓶塞入了惜悅掌心,才悠悠起身,挑眉問道:「如何?卡利德的眼光,還怕不合適?」
夜鶯擒著笑見男人古銅肌色多了幾枚不特別醒目的脣脂,一雙星眸漫上幾分不自覺的得意。

又聞男人美言似提前看見鈴鐺別上裙側的嬌媚模樣,然而明明說著賈人台詞語氣卻多了幾分風流,似蠱惑又似蜜糖,惹的小鳥瞇起眸子,似是非常受用。

還沒來的及回話,男人便單腳下跪將自己拉了過去,驚的夜鶯瞬間忘了說詞,愣是看人替自己繫了鈴鐺,在腕心仔細點了一抹暗香,又在手心內放上一枚精緻剔透的琉璃瓶。

男人指尖溫涼,卻似星火灼熱,一抹緋色瞬時漫上耳尖臉龐,這回怎麼也壓不下頰上熱度,小鳥不禁心道這蛇太過狡詐,總惹人措手不及。
「唔。」惜悅輕吟一聲,抿著唇抬腕細嗅怡人馨香,前調溫柔清雅,而後香甜辛辣,最後又回歸沈靜安穩,既有著江南的溫暖明艷,亦將異域的柔媚張揚揉合的極為妥貼。

而掌心靜躺的墨金琉璃,細緻刻紋狀似羽流,他才想起自己上回在林中隨心贈的灰醜羽毛,對方竟真的上了心,燒出獨一無二的美麗成色。

小鳥愛不釋手的望著那琉璃瓶,眼裡水亮,喜愛之情溢於言表,好一會才依依不捨地藏進錦囊收好。

「⋯⋯卡利德的眼光可太得惜悅芳心,喜歡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沈默半晌,夜鶯柔聲笑答,三分埋怨卻帶七分撒嬌,眉目款款瞧著蝰郎,在男人目光裡軟腰旋身舞了幾步,叫那鈴鐺隨裙擺響的活潑,「這會兒走在人群裡,卡利德可不怕弄丟惜悅啦!」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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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德低眼去看,面前立著的友人那張清麗白皙的面容半沉,醉心地瞧著掌上墨色香瓶的姿態。雖見不著惜悅神色,但他總是想對方肯定是喜愛的,故只是嘴角帶笑,靜默地望著青黑的髮旋。

倘若旁人來看,定是滿眼寵溺喜愛,彷彿是欣賞著成色極佳的紅玉髓仙像。而玉雕也似應了他的虔誠,舞得身段比水柔、叮噹比雀鳴。

他未逕自開鳥妖聞上去甚是香甜之玩笑,或許是因那有幾分踰矩、又或者是他的禮教死板清明,知曉不應將友人與吃食做淆。

「是啊,這下肯定弄不丟的。」他抬手,做出邀舞候請的動作。
雖道這在中原禮法上多不成題統,但在疆外遼原可是再通不過的尋常之姿。
只待惜悅將細白的手指搭上他的,便又是嘻笑著流轉燈街的兩個逍遙人。
滿街張燈,大道兩側如人浪烘烘,全是鄉中百姓氣氛活躍熱絡的歡聲。這般盛況,奇異服裝的外域男子,牽著恍如織仙的佳人嘻笑,亦能融入暖光。

不遠一道矮台,隔在了繁華攤口之間,上頭一排排繽紛嬌嫩的鮮花勝放,雖有突兀卻也在熱鬧街道添上一處幽靜與嫣然。
花卉種類各樣,清雅蘭花不少、亦有白潔百合,矮處還有倩麗多彩的夏堇,婉約淺淡的石竹。
正中則放著幾朵冶豔的嬌嫩紅花,形比牡丹、艷壓芙蓉,味道馥郁濃烈、香甜醉人。然而與方才點襯惜悅的香精一比,偏顯得又俗又媚,硬生次了一等。

卡利德不過是略略啟唇,便把氣息探得一清,不禁哼哼低笑幾聲。
側過身去看著紅紗美人,輕努了下嘴,讓他留意那處的大紅花卉。

「看來是惜悅的小仇家尋上門了。」他打趣道。
說著又輕輕地嗅了下友人香氣,彷彿得瑟自己的調香不落下風。
也不知有多久沒與人牽手遊市,惜悅竟有些怯生,好像給了手就會把心也交上一般,可那指掌牽的太過自然,一掬溫涼沁人,夜鶯心緒怦然可也自在,與人一路玩鬧嘻笑,心底被熨的服貼,再無前幾日的惶惶不安。

彩燈照人明月讓光,滿街歡聲笑語和商賈叫賣,沿路盡是乘載月仙祝福的特色吃食,於色、於聲、於味,皆喧囂熱鬧,唯獨鼻尖縈繞安雅香氣使人心馳,直至一股甜膩濃香打亂這番安穩,既熟稔又惑人——小鳥猛地閉氣,這回可不會在中計!

「唔、」他鼓著腮幫子皺起眉,一雙大眼寫滿委屈,看向紅花又看向友人,小臉憋的通紅才又埋進蝰郎白金綾緞深吸口氣。

「⋯⋯這花怎麼陰魂不散!」惜悅小聲滴咕似是怕花聽見,瞇著眼望向花舖子,總覺那賣花人越看越陰惻險毒,竟養著這般危險植物也不知做何居心⋯⋯
「我們去瞧瞧那仇家有什麼詭計,可不能讓他殘害無辜⋯⋯」小鳥瞇著眼道,也不知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心底雖仍後怕,可眼下環境四通八達又在街上,哪能讓這食人花在自己眼下放肆⋯⋯如此想來,小鳥仍是拉著友人緩緩靠近。

殊不知兩人方緩步靠近,那花卻真如有靈,突然朝二人方向綻放,噴出細細濃郁香霧,層層花瓣之間盡是細小利牙,捲曲莖枝一攀竟真張口咬來,小鳥不禁失聲尖叫,好在高大友人擋在身前,不過將紗裙勾了個小口子,未傷及皮膚。

「呀!本、本姑娘真的要與你沒完!」夜鶯見那花差點吃了友人剛贈的珊瑚鈴又驚又惱,躲在男人身後對著那食人花指著罵道,聲量不高卻仍引來花舖老闆連連賠不是。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呀!這花養在這那麼久也不曾動過,如今突然活了,那可是多虧仙子光臨大駕點了仙氣,貴人可千萬別怪罪!」

店鋪老闆見兩人裝束不若凡人亦不是谷內居民,恐人怪罪之餘又起了推銷的心思,不禁舌粲蓮花一番,又朝卡利德擠眉弄眼露齒而笑。

「您別看這花淘氣,它不僅色艷常紅,香氣更是醉人,盈屋三日而不淡,放一盆在家裡有助情發興之效,實屬送禮自用兩相宜呀!客倌要不買一株試試?咱現在還買一贈一可划算了,您與夫人恰好床頭一側一盆!」
惜悅這股仗義勁卡利德還是頭回見,倒也是饒有興致地挑高了一邊的眉,由著人拉著靠近。

雖說他自恃拿了把握,不會讓小小妖花傷到友人,卻還是在其張口襲捲之時不住蛇目一縮、鎖成了兩道砂金細瞳,撮弄指尖發出金鱗摩擦的吐信聲威嚇。

「此物也是不長眼,楞是和你不對付。」他另隻手向後去探,輕拍了拍身後友人的裙擺,偎過身去慰道。「惜悅沒傷著便好。」

心中不禁暗忖,許是此花生於林中之時,便是以雀鳥鼠兔為食。畢竟飛禽好果、小獸喜甜。如今給用盆給栽住了估計也大不上哪去,倘若想要食人,那也就是專欺幼子孩童手無縛雞罷。

不過,他自也沒續說心中猜想,只是悻悻調笑:「定是這花瞧著惜悅,自覺無地自容,才下此惡口。」
卡利德聽得那花舖老闆陪笑,先是瞧了眼惜悅鼓頰怒顏,又望回那頭舖主奉承彎目。
尤其聽得那句助情發興,不由啞然失笑。
千挑萬選偏是逗上了他倆見多識廣的人精...不,應該說是真妖精了?

「呵、老闆怕不是欺人見識少。這哪裡是淘氣呢,拙荊這身白綢繡線裙可是針絕之作,這口再叼些就不是幾盆花能折起的。莫說還要帶一盆回房裡放著,怕不是還要再賠幾件衣裳。」
他故作氣極反笑之態,一手指著那花,心底打定它不敢咬比自個更毒之物;另一手將惜悅護得更緊,真就像是心疼愛妻的丈夫般,懼人再被嚇著。

「再者,這香氣確是醉人,卻也聞得頭暈目眩。老闆莫不是知些古怪,特意把這食人花卉放在道間,要擾鄉里朝月大典吧?」
凝神沉臉,活像下刻就要抬手,招行經守役好生盤問一番,冷笑道:「您倒還不如捻束百子蓮向拙荊賠罪。」
夜鶯本只是針對那花撒氣,蝰郎哄哄便無事,哪知舖子老闆不僅虛與委蛇還想敲詐兩人食人花只是尋常擺飾,不禁暗自腓腹,把這花擺在床頭,莫非是要一口一隻小鳥?

萬物生靈本是只為求生,無所謂善惡是非,如今被人給移出了土種在盆內,放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就不知栽者所求為何。

蛇妖與鋪子老闆理論的頭頭是道,一副護短模樣演的逼真,拙荊二字亦喊的真切,小鳥依偎在男人懷裡也是一臉可憐兮兮,先是氣惱裙子被毀又是梨花帶淚說那花和老闆欺負人,要相公替自己做主。

花舖老闆見兩人不似尋常遊客好忽悠,高大的異域男人又神色凜然似乎隨時要送他歸西,額上瞬間發了層冷汗,頻頻搖頭說自己絕對沒害人心思。這花確實色澤豔麗又有奇香,很得某些賞玩家喜愛,所以才養育了幾株想說可以賣個好價錢,殊不知這食人花不僅食肉又實在吃的多,再不趕緊售出怕自己也是要被吃垮。
「哎呦花君保佑,大人有大量啊!咱這就給您整飭一束開的最好的百子蓮,祝大人及夫人神仙眷侶永結同心、瓜瓞綿綿、百年好合!」老闆看有台階下趕緊掐著時機,忙前忙後的綁了一大束雍容可愛、紫白相間的君子蘭,識相的捧給了夜鶯,見人神色趨緩又美言了一句,「才子配佳人配鮮花簡直天下絕景,小的何德何能得以見識⋯⋯夫人真的不考慮帶一盆紅花?」

「您不說奴都忘了,這食人花還是移進舖內好些吧?外子待奴可好了,若下回真被花咬⋯⋯可不是幾句誇讚就能開脫的了呀。」夜鶯美目含笑,捧著花相襯的越發嬌嫩,可明眼人都知這話裏有話,老闆雖貪但也不傻,隨即噤了聲,絲毫不敢與一旁蛇妖對上眼,灰溜溜的抱著食人花盆子躲回鋪子後去了。
見危機解除,兩人一同緩步離了花舖,小鳥看了看手上的花束,又望向友人半晌,男人英俊面龐還有幾分方才的冷凝,可他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開了懷,笑的眼角含淚才緩了過來。

「相公——」夜鶯拭了眼尾淚珠輕輕喊道,拉長的尾音甜膩柔軟,「惜悅之前可不知卡利德還會演戲?這百子蓮挑的真好,此回簡直讓惜悅佔盡便宜哩。」
見眼前訛人不成、反遭戲弄的老闆,面上一會紅一會白地躲入了舖後。雖不知惜悅如何想,同作為見識頗多的精怪,卡利德並無大氣已出之暢快,心頭到底只覺好笑。
與其看這淌泥巴戲,還不如看捧著鮮花的友人悅目。

離了花舖十來步外,黝黑男人方鬆了手便聽得夜鶯那聲相公如蜜婉轉,入耳甜地直叫人酥軟,引得路側偕伴遊燈的年輕公子頻頻回望,細瞧滿面如有朱燈懸照。

蝰郎本想搭口玩鬧,卻是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心中卻多了一分顧慮。或是憂冒犯未有婚配的惜悅、又或其他。
只是輕哼兩聲,雙眸含笑,低低答應了聲:「...惜悅。」

「好說。這便宜卡利德也沾了,白得一神仙娘子。」男人挑著二指,極其柔緩地撥弄夜鶯所抱著的那束紫白,玲瓏未綻的花蕾形似垂鈴,在他指尖與甲上翻覆挑動,如同撥弄嬌巧的貝殼孔珠。
「二位貴客,稍待!」

蛇妖本想拿此花與方才攤主那串急中生出的吉祥胡話打趣,好讓沿途笑語續誕。話還未出,便聽得身旁一男聲喊止。
來人是一行三人的黑衣青年,為首者腰配長劍,另外二人則手持捆棍麻繩,似乎正在追緝逃犯的路上。

「...夜安,守役大人。朝月燈會盛大,朔月守役仍盡忠職守可真是叫人心安,可是有急事相求,連外鄉人都找上了?」他擒笑問道,字語親切卻有些陰陽怪氣。「只求不會是甚麼離奇事,動輒要拿客人為難。」

「額...!你、您...咳咳。我等是奉命來留意可疑之人!為讓燈會中的谷民與外客都能盡興!」負責攀談的守役似乎被方才男人的冷熱動搖,卻又被提醒了燈會乃是盛事,竟生懼怕唐突外賓之心。
誰卻知他卡利德真才做了最是應當遭守役好好盤問之事!
忽然被守役喊停,夜鶯心頭疑惑卻也未感驚惶,自己行事雖有些不諳禮俗,但細細想來也沒做過害人之舉,被攔下定是有什麼誤會。

見友人略帶防備地與幾個青年交語,惜悅打量眾人臉色,又看那黃麻粗繩,今晚若沒綁個人回去怕是難以交差⋯⋯不禁輕咳了聲吸引幾名守役的注意。

「幾位大人所說的可疑之人,是什麼樣的呢?」小鳥雙眸水靈凝向三人,語氣一分驚詫九分純真,又捧著一束鮮花芬芳,竟有些大家閨秀初見世面的氣質,「守役哥哥,我們進谷賞燈沒認識多少人,亦無見過行跡詭譎之徒,不過⋯⋯」

夜鶯話說了一半,欲言又止似是怕冤枉了誰,怯生的看向蛇妖,纖纖素指攢緊了對方白金綾緞的邊角,儼然一副怕生模樣,「夫君,方才是否有個攤子些許古怪?」
「這——」
不知是否因怕驚著人群而被下了緘口之命、還是情報確實不足,三個守役面面相覷卻誰說不出個形來,得是有個片刻,帶頭之人才又開口。
「說了還望貴客勿驚,上頭交代是個帶異香的男子,然而這外貌如何卻實攏不齊...」

「...確如小君所言,方才道上途經一花舖,奇香四溢,確是目眩神移,可不知是那舖上舖裡安了何種古怪物什。守役大人不妨察視一番。」他暗暗冷哼了聲,卻仍平穩接過惜悅話頭答道。
心頭不但絲毫不覺得理不饒人,反倒想引得守役去替人處理掉那些個食人花卉,還給花舖幫了大忙。

則黑衣三人本就被異邦人挫得無底,如今又被鳥妖一聲『守役哥哥』,柳眉秀目、明媚水靈的模樣給泱得迷迷離離,直把美人與男子說的話聚精會神聽,連連點頭搗蒜。
「竟還有這種事!引人發昏的怪香是嗎!明白了,我等必會詳查一番,真是多謝了二位貴客,叨擾了!」三人朝著蛇鳥二妖拱手做禮,便循著線索往兩人來時的方向上尋去。

殊不知兩人儼然是一對黑臉白臉,演得像模像樣!

卡利德上挑的眼角微瞇,錦緞陰影下的面容似笑非笑,神秘兮兮地對著小鳥望。
他身著白裙紅紗的友人縮瑟在身側,卻無了怯生模樣,淺笑掛在略施胭脂的無暇臉蛋上,眼角全是狡黠,幾分調皮、幾分淘氣。

「卡利德看來,還是惜悅技高一籌,這一套玄虛故弄、四兩千金、報仇不晚盡在眉目環轉間。」他笑道,誇地那是不管典故。一面伸手替惜悅捋齊那兩道自然地垂在胸前的青絲鬢,罷了才續問道:「前不遠還有個賣頭面首飾的舖子,惜悅感興趣麼?」
對著匆匆離去的三位守役乖巧道了聲哥哥們辛苦了,人方離了幾米,夜鶯便翹首望向蝰郎,無辜地直眨眼睛,又是一副古靈精怪計謀得逞的得意小樣。

「那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多虧卡利德與惜悅心有靈犀,一點就通!」夜鶯與人嬉鬧,側首蹭了蹭男人指掌,胡亂說了諺語也不管,直被異域友人給帶偏。

「那必須有興趣,本姑娘最喜愛這些小玩藝兒,去瞧瞧是不是兔仙谷的首飾也有小兔子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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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著蛇妖引路很快瞧見幾米之外一個首飾鋪子,攤前聚集了好些個水嫩姑娘,鶯燕婉轉笑語連連,幾張紅潤面容盡是情竇初開的喜悅,話語間能知幾人是在給其中一青衣麗人挑選簪釵,更知晚些女孩要與情郎相會桃樹下,為的便是能使願望成真,與心悅之人終成眷屬。

夜鶯聞那純真笑語不住莞爾,倒是憶起幾分在樂坊的往事,可惜無論是當初欲與情郎廝守終生的閨中密友,亦或堅信情愛美好的自己,都已隨光陰荏苒,冬去梅凋,不復存在。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誠是如此。」夜鶯淺笑感嘆,然而語尾一轉,雙眸彎彎,隨之調皮道,「若天下無情,這鋪子得生意慘淡呀!」
蛇妖還未回話,或許是聽見小鳥淘氣,鋪子老闆娘頂著一頭牡丹金雀釵步履婀娜地迎了上來,哎呦一聲便捉著了小鳥的手。

「好妹妹想找什麼樣式的盤頭呀,姊姊這應有盡有!」不知是谷裡商賈之風本就如此還是老闆娘特別熱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不等夜鶯說話,竟帶著人就往鋪子裡走,轉頭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蛇妖,輕聲又道,「我們谷內當今最流行的嫦娥髻,配這珍珠桃花釵可說是耀如春華,定能叫人心生憐愛,迷之神魂顛倒⋯⋯」

「來,姊姊今日是瞧妹妹可愛有緣,免費給你梳一個!喜歡再買,不喜歡也沒事兒!」

夜鶯本擔憂友人久待而想推拒,可轉頭見舖子另名伙計正熱絡的與蛇妖不知在推銷什麼,說的口沫橫飛好不熱鬧,似乎一時半刻也講不完,又聽女人直說自己手法利索不耽誤時辰才應了這邀請。
「⋯⋯那惜悅先謝謝姊姊了。」小鳥心想也是有趣,便自己解了盤髮,將本來的花釵收妥,一頭青絲如緞真給人折騰去了。

老闆娘手腕熟練,三兩下將髮流分股,結鬟於頂,餘下長髮自然披落肩上,沒半會便將烏瀑如雲給綰的明麗可人,又在上頭點了一支桃花珍珠釵與兩側各一支點翠流蘇步搖,這才大功告成。

小鳥取了銅鏡左右照映了會,很是喜歡,便起了身往鋪子外去尋蝰郎。

「卡利德——惜悅好看麼?」小鳥雀躍至男人跟前,髮上流蘇與身上鈴鐺一同舞出清脆響聲,極似討糖吃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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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德低頷,悶悶應了聲附和。

他亦好金雕玉琢之美物,不如說整個胡辭皆趨之若鶩。然他卻是鮮少思及與情愛相干這番。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遭…原來如此。」蛇妖思及,低喃自語道。

故來他與鵷煌眾官整飾姿容,乃是為端正威嚴莊重。自也以為舞女歌姬亦為儀式與演出妝點、婦女也是為彰顯富貴地位。
可從未細睇這背後竟還有愛戀情意,如今留意起底下生動煙火味,人心之妙,直叫角蝰稱趣。

還未待他盤捋思緒,就見又一小廝打扮的白淨兔妖,手抱一只木匣,滿面笑容地喊了聲客爺。與此同時,惜悅也叫那同樣笑意盈盈的闆娘給牽入簾座。

看這架勢,蛇妖也是把事態拎地門清了。
他倒也不慍,薄唇淺泯,三分好究、七分玩興,倒是想看看人能拿出個什麼寶貝逗他開心。
「客爺可是特意攜知己在這月節物色頭面?這般貼心綿意煞羨鴛鴦呀。」

「咱卯仙谷雖不過外頭七夕乞巧,卻也有望月拜桃,求善緣、佑和美的風俗。您瞧外頭的小娘子們,一會就是要去拜桃樹了呢,若是願成,還會寄上一隻釵子,在芒種之日獻盛給花君作謝。」夥計笑著詳說,話頭盡是彎彎繞繞,刻意描著邊走。

「那麼,谷裡的姑娘們都好些什麼呢?」沙蛇又是何許人,自然看得出其心,笑著接了話頭問道。

「最上都是揀得以花為型的金䯼髻、彩玉翠翡頭面;雙股粉玉桃花掩鬢簪配花絲鈿兒次之;再尋常點的農戶人家也會嵌隻金步搖,求個流年融洽吉利。」
他一番話差沒將一副頭面盤個整齊,卻倒也底氣十足、頭頭是道,彷彿應這望月大典的景,誰沒買隻簪子都是不懂禮。
「小的也是見客爺與女公子面善,又有心來看這望月燈會,才想興許能與此物有緣——」說著,夥計打開了手中木匣,裏頭一塊深青錦布,上頭安靜地臥著一把金製桃花挑心簪。

卡利德稍微湊近了些看,金簪成色渾厚,不像是混煉銀銅,卻是純金!
簪座上是一株桃樹盛放、花瓣朵朵爭豔,上頭還盤著兩隻仙鳥,生動可愛。做工雖不是絕頂卻已是精細非常。

奈何在見多識廣的蝰郎眼中仍是美中不足。
由其為顯純金之貴,全簪僅以金彫與金絲而製,少了寶石翠玉妝點,難免有些單調乏味。
「…並非某人自誇,但某人確見過不少玩意寶貝,貴店的花簪實誠不欺客,乃是純金打造。」他垂眼輕笑,釋放出帶著距離感的善意,讓對方能自討無趣地感知婉拒。「只是,純金之物同樣容易彎折,某人攜紅顏知己入谷這趟,沿途奔波勞碌,怕難妥善保管此簪。」

「再者——」他笑著轉頭,迎面看上小鳥這番剛打點完的俏麗模樣。

三千青絲用花簪珠釵穩穩盤結,兩側步搖生動如蝶,此時搭上一身紅紗白裙,還有添上翠青的鈴串,恍若敦煌畫中的仙女錯入凡間,是清麗出塵、卻也是萬千風情。

「便是『次之』也絲毫不差。」他哈哈朗笑,朝著惜悅的鼻尖就是用食指一點,看上去親暱異常。「好看極了,還讓人怎麼挑簪子?」
言下笑斥什麼上了夜鶯髮間都好看之意,順道引得攤口的姑娘們連連往裡頭望。
夜鶯不知男人剛經歷了一場暗藏千金買賣的對弈,更不知對方如何巧言化解破財劫數,只知摯友誇己好看,指尖溫涼卻是點在心上,逗得小鳥喜笑顏開,雙瞳翦水迎人灩,兩頰酒窩霞光漾,在外人看來或許與那情竇初開的少女倒也無異。

惜悅回頭瞧見幾個圍觀的姑娘目光稱羨,知定不是因頭上花簪美豔,這才意會幾人是想偏了自己與友人的關係。

小鳥一時臉熱,移了目光,明明方才還與人演著鴛鴦伴侶,這會遲來的覺著被人戳中心意,竟有幾分害臊。
「姊姊,這一對步搖我要哩,翠色正好搭我的鈴鐺! 」夜鶯斂了情思脈脈,大方取了銀兩結帳,可抬手便摘了桃花珍珠釵歸還給老闆娘,又將自己那只蠟花簪子換上。

「至於這桃花簪,便留給下個有緣的女公子吧。」惜悅柔聲笑語,言下之意也是明白。他心想自己哪需新簪子與桃樹求緣,況且也還捨不得摘下那餘香未散的堆紗花兒呢。

語畢便自然地將自個小手藏進蝰郎手心輕輕交握,絲毫不給熱情老闆再次趁虛而入的機會,抬頭與高挑友人眨了眨眼。

「惜悅方才坐在舖內聽見另一頭在說書,好不熱鬧,我們也去聽聽是說了什麼好玩故事!」
卡利德近乎是以欣賞戲曲伶人拿捏身段手勢的眼光,看著惜悅將那隻堆紗花兒以殞霜式簪回髮間。

「依惜悅吧,就來聽聽卯仙谷的說書先生都有些甚麼包袱。」聞小鳥所言,他方點頭答道。

大掌輕輕回握,友人的手總是比他溫燙。兩人穿過輕嘆驚呼的小姑娘們跟前,逕直往不遠比鄰處那座茶樓裡去,門口一隻長竿上吊著三板竹篩,上頭貼著紅紙【月竹樓】。

茶樓內坐得齊席,他兩尋得一處靠近門邊的空桌處落座,卡利德抬手便招夥計上茶。矮台上一位皂袍夫子正喝水換氣,樓裡觀眾們正哄哄鬧鬧,還有好幾個年輕男子還笑嘻嘻地衝台上喊著:「填坑!」

「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相聚幾時休?早知死後無情義,索把生前恩愛勾。」啪!一聲清亮,便聽得說書人拿起醒木一拍。「書接上回!」
「玉兒換了一席青衣,髮絲盤起、頸項優美、蠻腰纖細,楚楚動人,讓人不禁憐愛。方正看了雙眼發直,心裡哪裡還怕在家鄉發了毒誓,要娶青梅圓圓?

直給自己找百般藉口:那徐玉兒可是知州之女,若是明媒正娶將來必在官途路上能助他平步青雲!圓圓賢慧必能體察苦心!彷彿這麼來心頭也安了幾許。

「此時此刻的方正又幾可知,那徐玉兒乃是一餌,徐家早知他方家財力豐厚,本就不懷好意而來!
且正是此段孽緣,才使得他將來爬上官場風口浪間之際,狠狠地被徐家之亂扯下了台、又幾許知餘生要被徐家諸子拿捏,還落得傾家蕩產的下場!不可謂自貽伊戚!

「——然而另一頭,老家的好姑娘圓圓小姐又會有哪番奇遇?又是否會否極泰來?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皂袍先生刷地開扇,嗚呼哀哉,才下台鞠躬。
雖海內千芳,人間萬艷,可說來說去大抵都是那些故事——要不有情人歷經劫難終成眷屬,然則負心人終得報應悔不當初,可無論哪個,鳥妖都知現實只比故事更冷冽殘忍、千迴百轉的多。

夜鶯與友並肩而坐,邊品茗邊賞那曲折故事,隨人講述玉兒如何美若天仙,又道方正內心如何轉變,小鳥細細哼了聲,美目微瞇,輕聲嘟噥,「這方正可真是腦筋不清醒,美人終有色衰之日,名聲財勢更如過眼雲煙,可愛他的圓圓縱觀天下也只有一個,竟還忍心背棄,誓言亦是不可信⋯⋯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實屬應得。」
故事終了,說書先生鞠躬下台,現場響起些許掌聲與唏噓,有人可憐苦守空閨的青梅,有人罵玉兒紅顏禍水或方正活該報應,亦有人說想見見玉兒究竟該多麼貌美才能使有情人見異思遷,樂不思蜀。

夜鶯則是撅著嘴,細眉輕蹙,似對如此走向不甚滿意。

「怎就沒提那玉兒也是負了大半青春呢⋯⋯為徐家出賣美色與一個不真正喜愛的人在一塊,聽方正結局慘澹,女子隨父又隨夫,一生波折也不知圖個什麼。」夜鶯點評幾句,感覺自己對區區故事太過較真,轉頭瞧向蛇妖,抿唇正色,故作一副超然模樣。

「若是惜悅看來,當遠離利慾功名,俗世渾水,才能隨心所愛,得內心平靜,一生平安,卡利德聽來如何?」

一席話說的行雲流水,也不知從一個佳人騙財騙色的故事如何得此結論。
卡利德不似夜鶯友人,細解人情故能解一針見血、精湛銳利。

確是。有人咬牙不當背信忘誓、有人惋惜竹馬為圖己利負心。
誰又來憐蒼粟之中的無奈女兒家、
誰又來嘆息百載後青春與名聲皆是浮雲經?

角蝰微偏著頭,襯著黝黑膚色、黃綠色的瞳仁更加熠熠,像是照著斜陽中的飛灰那般,沉靜、卻又隨時會被抬手投足吹飛打散。

他沒有立馬回答,只是側過面來,直勾勾注視惜悅。

「...誰叫誰成全、誰叫誰負繭,終歸皆是掌中有權者,拿他人之命與意願作賤。」蛇妖給兩人稍略淺了些的杯裡又續了些茶水,神色帶笑卻略顯清冷。「再是高節鶴鶴,也按不了以情字為題的卷宗,任是男女、父子,清官皆難斷。」
「奈何...一介凡夫若想改變世間之事,怎能不消有權有利。故枉多少未冠懷有心頭熱血、多少姑娘情意綿綿,折腰低頭,終其碌碌一生。回首人生在世數十載光陰,又有幾多本心如初?」他笑得一派輕鬆,彷彿與話裡無奈絕緣,自己只是一位不動情的過客。

「故惜悅所言,確與卡利德所想相去不遠。只惜眾生未必皆能遠離俗世紅塵,卡利德也好、惜悅亦是,半條腿都還踩在江湖中呢。」
蛇妖眨了眨那雙好看的深眸,半晌,嘴角輕揚、眼眶窄細、再轉華光。

復歸笑面,他轉過上身,抬起手向茶樓夥計叫上了兩份【月竹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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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鶯聽友人續道現實炎涼與心志被迫折翼的無奈,無論身尊權貴,或是身輕言微,許多無可奈何,許多身不由己,所謂鴻鵠之志都是說的容易做的難。千百歲月或許都令兩妖經歷的太多,他打從心底同意那份獨善其身的清冷,可一雙明瞭銀星執拗生輝。

妖生百歲,夜鶯比誰都知受人所縛,因情而苦的折磨,弱小無助而蒹葭倚玉,這是為了求生的讓步,可日子久了而失了真心,又當怪罪於誰?若因此折了心願只為苟且偷生,那這為情所生的靈與肉,又該如何安放與自處?

可惜人類沒百年妖生能琢磨,在他眼裡,便是世間醜惡,利慾熏心,那方正、玉兒、圓圓,都不當是毫無選擇的棋子,他們選了自個的路,承擔自己的緣與孽,說到底選擇之間,可控與不可控,負與不負,也是唯心而已。

但這些期待卻總是落空,誰讓人類大多是拿不準自己的心的。
可與蝰郎說到這,惜悅猛然發現,自己仍期待世間仍有長久,仍有真情不改。

「卡利德興許會笑惜悅天真,可惜悅仍盼,無論身分尊卑,無論是否手執權與利,都有各自改變世間亦或堅守本心的力量和方式。」夜鶯望進那雙翠金,所陳昭昭如炬,可語調軟和如歌,眸光凝盼如春水綿長,「以進為退,以守為攻,審時度勢,量力而行,心底終有一道需堅守的底線,無論情愛,無論志向,難的都是從一而終。」

「好比這江湖,雖不能選擇出生為鯤或為小蝦米,可要拿江水泡腳還是溺於其中,還得是自己才能拿定主意。」夜鶯捧著茶盞與人碰杯,俏皮比喻似相關又似毫無瓜葛,「要離這紅塵惜悅也捨不得,只望江湖別太洶湧,翻了惜悅念想的畫舫哩。」
一席話畢,恰好伙計送上蝰郎點的金綠草糕,小鳥立即上手取了一塊就著茶香小口品嚐,與男人肩碰著肩,收了方才的認真,又是撒嬌取寵的柔美模樣。

「唔、這清心糕倒上的很是時候,惜悅聽那故事實在胸口鬱悶。」夜鶯倚著男人肩頭,小口小口吃著糕點,軟濡糕體入口即化,藥草清香溢於唇齒,竟真的讓人放鬆不少,也不知故事哪裡惹的他,小臉上還有幾分委屈,「人心複雜善變,還是作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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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悅一席正論,聲柔如溪水潺潺、細雨綿綿,話中盡是純澈。
卡利德雙目凝神,回望銀月。
拇指支在下顎、食指靠在面頰,半掩唇瓣,使神色更加淡漠。然而他未打斷駁斥夜鶯話語,反像極正受指教的塾生,聚精會神地推敲每一字深意。

「小鳥一席話可比道心。倒也伶俐通透,竟比許多修練長生之修者都還有覺悟。」見人與他以茶盞碰杯,他才悠悠笑答道。倘若前人皆能抱著這番善念飛升,勢必也能替後人點上貴真善的路吧。
「堅守確是強大、柔韌。只惜,相比果敢、才智、不擇手段的道路黯淡的太多。如同話本、如同讚歌,入耳總是成功、總是英雄——」

「只是,卡利德拙見,這道底線皆埋在多數人心中。若非如此,千古歌謠說本中,百姓便不會總將故事反覆謄寫成皆大歡喜了。」蛇妖彎眼,不知真是心中所想、亦或順應,卻也不比惜悅天真。
「許是吧。只要能坦蕩自在,作人作妖都好。」男人亦探手取了塊藥香綠糕,伴著舒心的氣味與輕甜笑了幾聲,目色藏在了眼簾之後。

「要能作人,卡利德或許還能少些煩事;可若不作妖,卡利德也活不到這歲數聽小鳥唱歌了。」低嗓一轉,也復捉狹,續信口揶揄一番。

角蝰自鼻息長嘆,方才一番話中推拉,竟讓他想起數百年前的往事。

當年那位眷愛世間善惡的渾象道人,又是懷著何種心思濟世、凌世、御世呢...

他鬆了肩頸膀臂,似也倦倦側首靠上了惜悅偎倚的腦袋。
估摸是金綠糕的芬芳與藥性舒緩疲憊,也沒准真是渾身未化的瘟毒蝕心性。竟感到鬆懈寬懷,甚至有幾分睡意,忍不住靜靜閉目小歇俄頃。
兩人說的道理深刻,因果似異又似同,可誰也沒打算爭個結果,只在心裡默默給記下了。

「那是卡利德看的故事太少哩。」夜鶯瞇著眸狡黠笑道,說的事早已牛頭不對馬嘴,「惜悅讀的話本雜說寫的可都是殷切盼望,默默守護,柔韌情思,亙古山河,感天動地。」

似是眼皮子卻有些乏,小鳥雙眸半闔,腦袋蹭了蹭人肩膀,在聽人說道百姓替說本改寫結局時細細哼了聲。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戲有百種結局,各個都是觀客希望的結局,可惜人生只有那麼一回,卻通常不盡人意。」夜鶯緩聲感嘆,可聲音卻輕的給下一回的說書聲淹沒了。
「惜悅曾試過作人,可惜作不了。」小鳥吃完了糕點,撅著嘴嘟噥,下一秒又眉眼含光甜甜嘻笑,「許是長的太好看了,只能做個逍遙妖,活個幾百年唱歌給魔法樹聽!」

感覺頭頂壓上了些沉意,小鳥抬眸便見男人正閉目養神。兩人雖也曾在林子一同小憩,但這回可是第一次在林子外單獨相會,不知是對自己放心還是真的太累才會在這歇息。

惜悅自己也有些睏,卻捨不得閉上眼,細細去瞧才發現男人藏在影子下的俊美面容與往日相比有些疲態,忍不住思道,不知沒見著的幾日蛇妖都在做些什麼?是不是睡不好?是不是身體有恙云云。

小鳥安靜偎著人一起休息了會便不安份了,拉著蝰郎掌心朝上的擱在自己腿上,悄悄以指尖沾了茶水,在上頭筆畫旖旎,也不知是在搔癢還是在練字呢。
「那也是,只能指望惜悅多給卡利德講講咯。」漸生疲態的語氣溫和,彷彿愛慰。
惜悅之聲在此時即便只是笑嗔,也如同歌唱,輕柔地彷若枕在樹梢山林間、一片片落葉脫枝飄蕩。

隨蛇妖瀲下目色,氣息也逐漸淡薄,連傲氣與鋒銳也少了三分。高鼻深目生得凌厲、眼眉與唇卻柔和溫潤,竟如一座石尊般靜穩,彷彿只是生於無機之物復歸塵土。

恍惚之間腕上似有暖意,然在夜鶯身側,他卻倦得只肯輕輕抽動指尖。
卡利德也不抽手,只是直待手心的茶水微涼、沿著紋路流下掌側、滑過手背後才發出了一聲宛如倦獸的低鳴。

「...卡利德這不醒了嗎...」男人緩緩眨眼悶聲苦笑。
他望了眼留在手中的水印,卻再看不出什麼字,只得望著惜悅彎眼,大有笑斥友人調皮之意。
「士別三日,卡利德定是想極了小鳥,不然為何這麼想睡呢。」
小鳥知男人是醒著的,可仍任自己胡來,心底忍不住驕矜幾許,很是享受這般待遇。蛇妖嗓音低沈慵懶,夜鶯聞之抬眸,望著一雙燦金綠霧似晨光初醒,不禁朝人瞇著眼勾起朱唇,白淨臉蛋粉映桃花,哪裡有悔改之意。

「蝰郎意思是⋯⋯見著小鳥便犯睏?」夜鶯淘氣曲解友人之詞,心頭卻暖如春陽,軟如初雪,一碰就化。雖未曾相約樹下謳歌,可自己前幾日沒往林子去,對方卻惦記上了,想必蛇妖是去了樹林卻沒尋得自己,惜悅本重情義,如此想來眼尾不住泛起潮色,輕聲又道,「那下回若睡不好,便來楊宅,惜悅給卡利德唱搖籃曲。」

小鳥一席話說的似是玩笑,可眼底含情卻藏了些許真心。
——親自上楊宅去麼?

惜悅這番關心之詞,卻是撥動男人思弦,他饒有趣致低目挑眉。沙蛇本就沒有半些中原人士辭讓作禮習性,自理所應當地會順人應許。
還未定的只是當走沉沙緞爬窗的野路子?還是好好從大門拜訪。

「那可是極好的,再不怕雷雨來時無處可歇。」一番話說得彷彿被韶氏逐出了門似地。

「...唔,腦子也清明了些,咱們走罷。」他扯了下嘴角,輕撫惜悅小臂,讓他搭在自己的上。心中依然惦記著這道燈會大街還未至路末,偕伴出行必須有始有終。

「卡利德聽聞,燈會尾處有顆特別茂盛的桃花樹。既然都來了,不去看看彩燈張結後的模樣,未免太過可惜。」
踏出茶樓木檻後,蛇妖才突然提起這遭。似是想起了舊事,笑得猶為燦爛。「卡利德家鄉的聖教殿——不知比作君王宮殿是否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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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中殿有棵足二三人高的天寶花,看上去像極杜鵑盤據石山之態。故來若有慶節,殿上仕女就會繞著中庭天井立滿琉璃玉簾,待日落後在枝頭掛上彩燈,霎時熠熠斑斕,好不壯觀。」

角蝰眼中盛滿懷念神色,望向友人的目光仍有不散希冀,無盡渴望能與他人分享記憶中璀璨風光。

待他語畢,才留意自個嘴角笑意不止地揚起。
一陣複雜難言之情攀上心頭,竟又復顰眉。仿若遺憾、或又自覺失態,手探入白披,輕輕撓了下側頸。

「...朔月鄉還興賽鴿?」他故作漫不經心問道。
似要轉移方才洩露懷念的珍稀神色,他揚手指向茶樓不遠處的另座樓台。樓腳有座寬敞鴿籠,以及幾張大桌所拼並而成的攤子。
人群騷鬧熱絡,呼喊著字文銘號之聲此起彼落。
夜鶯不是第一次聽人講起家鄉,可卻首回見蛇妖燦笑之中帶些懷思柔情,一雙金芒草色真誠彷若赤子,好像能隨男人轉述瞧見那般爛漫風光——天寶花映照著殿中的萬物生靈,剔透琉璃七彩炫目、熠熠生輝。

美景縱然惹人嚮往,但情意才能使人深刻。
夜鶯淺笑軟凝,好像窺見蛇妖冷涼體溫下的暖意生自何方,就不知男人自己知不知曉。

「卡利德的家鄉聽來是個美麗至極的地方,親眼所見定是更加風光無限!」凝睇之間沒漏看友人眼底一瞬惶惶,小鳥誠心欣羨卻恐對方失落之色源自難以回頭的遺憾,便也點到即止,順著人轉移了視線。

目光落在歡騰的賭檯上,人群熱鬧喧嘩,聽是鳥禽同伴的比拼,小鳥也隨之振奮,拉著人靠近了些,「惜悅還未見過賽鴿呢!這是怎麼個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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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攤子的主持開始高聲呼喊,邊擊打著銅鑼吸引各路看客注意。

「來呦!一年一度的『大鴿展翅之迅雷烈風競賽』開始咯!本輪有六位參賽鴿友,待我一一介紹!」

「第一位,是咱的常勝軍——雄鴿大雕!迅如閃電,直入雲霄,鷹鸇不能搏擊!」

「接著第二位,雌鴿雨點,溫秀起步,可長程不遜;第三位,雄鴿紅腳,輕巧如絮,千里不落!」

「第四位,雌鴿積雪,五色具備成紋不亂,美人英雄;第五位,雄鴿鳳尾,體型最大,身形如鳳,力量的代表!」

「最後一位,雌鴿夜遊,展翅無影,新起之秀,可謂後生可畏!」

「以上六位選手,輸贏無定,全靠運氣,各位看官下好離手,錯過這回只能再等下回咯!」
小鳥聽那攤主一一報名簡介,可攤前圍繞著許多人,也看不清鴿型樣貌,只得掂起腳蹦呀蹦的。

「聽這名字,不是小鳥選美吧?」夜鶯滴咕了聲,掂起腳在高大友人耳邊問道,「卡利德瞧瞧,覺得哪只鴿友會勝出?」
「似於賽馬...是了,中原並不常見吧?」卡利德頓了一下,才意識到馬匹在中原也是相當昂貴的戰爭資源。

輕輕撅了下嘴,思考著如何比擬,半晌才續解釋道:「是一種競速博弈。飛鴿有歸巢性,無論競飛、折返皆能識途,以最速者為勝。觀賽人群則可下注自認為勝率最高的鴿子。」

「展示性強的比賽中,即如眼前現下,賜名響亮。如若有數十只鴿子參賽時,則會從千字文中選字、在西域則是以字母編號,並用繡字小帶繫在腳踝辨認,以便押注。」他用食指與拇指捏出了個握圈示意。
「只不過...雖說尋常人家都當賽果是純然運氣,卡利德認為其與參賽鳥獸本身實力狀態相關,倘若有往昔戰史可以參考高低,或會更好抉擇。」
蛇妖倒是答得一本正經,神色輕快模樣,彷彿對人間遊戲皆知一二。
「隨便選一個的話...三號紅腳吧。名字好記。」

「...惜悅若是想看,讓卡利德馱著也行?」男人見惜悅奮力踮腳,未有躊躇張口便是這般問道。語氣平穩像是搭把手不過地輕鬆。
稍微低身半蹲,自然垂放的雙臂小弧度張開,擺出像在邀請擁抱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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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這般意趣!」聽人講來詳盡熟練,惜悅興致更加盎然,過往雖也曾與樂坊姐妹玩些藏鉤投壺那類的小遊戲,對賭首飾頭面,但這般觀眾聚賭,還把銀兩壓在不可控的飛禽走獸上,那可是從未有過。

見男人微蹲等著自己,夜鶯愣了愣,總覺對方動作可愛似要抱娃娃,他玩心正高也不顧彆扭,笑容明媚雙眸彎彎的往人臂上一坐,雙手環上男人頸項,「那就麻煩卡利德哩!」

蛇妖本人高馬大,加上一身華紅的夜鶯,可說是不能更醒目,周遭人們紛紛投來好奇目光,但兩人毫無自覺,或是說早已習慣被人瞧著了,仍自在的觀賽嬉鬧。
「紅腳是吧?惜悅替卡利德看看是哪位朋友!」隨蛇妖抱著人站起,視線頓時明朗,出籠的六隻鴿子亦映入眼簾,小鳥細細打量了一圈,雖六隻鴿子體型花色皆有不同,但他也看不出個眉目。

「確實與他們不熟絡只能全憑臆測⋯⋯」小鳥側首靠著男人髮頂,抱著對方頸子認真思索,最終指著最大的一隻雄鴿笑道,「那惜悅選鳳尾,鳳鳥飛,百鳥從之,聽起來就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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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內容是六隻鴿子延著紅燈籠指引飛過街尾桃樹而後折返,莊家待人押好離手便敲響鼓鑼放飛鴿群。

「呀啊!一開鑼大雕立即向前衝刺位居第一,不愧是我們的常勝軍,再來是新秀夜遊與紅腳位居第二及三,鳳尾第四,雨點第五⋯⋯嗯?積雪?積雪剛整翅完成這才起飛!不愧是我們的美人連競速也不能輸了面頭!保持雍容美姿!」攤舖邊以觀遠鏡放映賽況邊大聲宣朗,情緒與群眾一般激昂不已。

「大雕很快已經飛完半程,夜遊看起來是續航力減弱竟然已經被紅腳及鳳尾迎頭趕上!?雨點也緊追在後,而我們的積雪目前落後了五個燈籠,仍然不疾不徐很是優雅!」
「啊!越過樹頭,反轉來了!大雕與紅腳現在並列第一、鳳尾緊咬不放,呈現三鴿鼎力之勢!夜遊也在一個燈籠之後與雨點並駕齊驅,真是太刺激了!最後的積雪⋯⋯竟然停在桃樹上休息!?」

「蛤!?最後三個燈籠之距,鳳尾突然暴衝超越了紅腳!與大雕相爭鴿中之冠!」

「花君降臨不可思議!鳳尾大爆冷門拔得頭籌,榮獲本屆大鴿展翅之迅雷烈風競賽的第一名!大雕與紅腳並列第二,夜遊第三,雨點最後⋯⋯是的咱的鴿友積雪去對舖參加桃花灼灼選美競賽了,讓我們也將掌聲送給他!」
男人將友人離地抱起,白紗裹著的長腿被他穩穩抬至胸前,恰恰能讓惜悅略比自己高出一顆頭。

賽事隨銅鑼錚響,鴿群振翅群飛。
莊家在攤舖上激昂地解說賽況,人群中加油聲此起彼落。
就連尋常總在高處俯視人間鬧市的角蝰,也不禁被熱力渲染,胸口莫名有股暖意,說不清道不明。

待激戰入末、勝者出爐傾刻,人群間爆出如雷歡聲鼓掌,有甚尖叫相擁。
沙蛇緩緩眨著一雙金翠,無聲描繪此刻的火樹與人海,連同滿懷甜辛清香的氣味,記入心底。

「哎呀、不愧是惜悅!便是遊樂,眼色也是最好。若方才有押標可就是大彩咯。」卡利德笑道,仰頭去捉那雙雪銀。腳下踏著石磚地旋了一圈,才放人落地,順手替夜鶯捋好壓折的裙襬。

「...倒也趣味,卡利德可沒料想賞燈會還能熱鬧成這般...要緊還有佳人相伴。」他眼簾半閉,淡淡莞爾,亦不忘打趣。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二位貴客,是外鄉之賓吧,還請稍待!」

奇了怪了...兩人不久前才被類似的開場白給攔下——定眼瞧來,又是一組黑色守役扮相的三人行。不過面容確實不同,想必谷守確實特意為燈會緊鑼密鼓地排程巡視。

「夜安。大人,可是還在尋那"異香之害"?花舖之事查得如何了?」他問道,漠涼卻有禮的嘴角完美依舊,當中的笑意滿滿都是在期待來人神情。「抑或,諸位又想盤查外客呢?」

果不其然,那三人聽角蝰此言,無不面面相覷,眼中寫滿困惑與羞堪,似乎本想續問的話頭頓時變得有些難以出口。

「這、二位?早前、啊...想必與其他守役有過攀談吧?」帶頭者似沒前一位健談,還有些生怯。見他退縮,就連同僚也都忍不住奚奚簌簌地埋怨了幾句甚麼,順道給了他幾肘子才讓他把話講齊。
「啊!贏啦!不愧是惜悅選的鴿子!」夜鶯被燈會氣氛感染而喜聲歡呼,抱緊胸前的腦袋瓜,也不怕把人一頭捲髮及頂上金角弄亂,他垂眸對上那雙溢滿暖光的翠綠,銀鈴般的笑聲及披肩烏髮隨人踏步旋轉而飄揚,滿腔欣喜有人共享更勝猜對了輸贏的快樂。

雙足輕巧落地,小鳥卻仍感心頭飄然,周圍群眾還在熱烈討論著方才競賽之精彩,可他卻覺世界靜極,只聞蝰郎那句帶著笑意的「佳人相伴」。

「那是,有惜悅在的日子可缺不了熱鬧!」小鳥笑瞇了眸,臉蛋粉若晚霞,與人眨眼又道,「也得有知音如卡利德,才能接的上小鳥拋的磚、引的玉。」
話才說完,一方和諧突兀地又被打斷,定睛一瞧竟又是三個卯仙守役,還與上回不重樣,小鳥不禁心道這都什麼事,他們難道看著就這麼可疑?!

「守役哥哥,您們怎麼還在這呀?」惜悅故作吃驚,探頭輕聲說道,「那食人妖花不只迷香熏人,還很兇的⋯⋯方才另外幾位大人可是著急的去尋花舖了呢!」

「大人們一天忙碌,肯定累壞了才漏了這消息,」小鳥抬首悄聲與男人說道,小手攢著蛇妖綾鍛布邊,聲量卻恰好能與守役聽見,「不如我們再給大人們指個路吧?」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卡利德亦為惜悅的回應嘴角添笑,雖不解友人心思旖旎,卻仍能知銀眸爍著與他近似的喜悅。然而,還未待他答覆卻被那守役三人給掐斷。

他和惜悅這回可是有了默契,通街玩鬧了整晚,一蛇一鳥唱起雙簧來是越發的自然。
在惜悅嬌態羞澀地扮俏娘子時,他亦抱起雙臂,凝眉縮目的展露難色。十足一對屢遭唐突的外地鴛鴦,想要快些找清淨的氛圍不言而喻。

「也就是悅兒心眼太好,指路便指路吧。可別又說要走回那花舖子,都怪那花,沒讓悅兒少受難。」他雙手扶上小鳥肩頭,關心與埋怨的語氣演的情真意切。角蝰也是此時才留意,原來夜鶯的膀臂握在掌中這般纖細,鎖骨、肩峰、肩胛,竟一手全給蓋住了。

只是他沒有分神太久,眨眼後便側過了身。
好一通比畫,才又將守役人一行往他倆來時的方位去引。
「感、感謝二位貴客,那我等便趕緊去與其他守役兄弟會師。如若能除這怪香花的危害,肯定少不了二位辛勞!」黑衣三人齊齊抱拳致謝,才趕忙動身。

許是二人本就惹眼,或是守役出現在人群之中難免引起聳動。
人流旺處自有氣聚,老話又說,財帛動人心 ,不少有許多糖串販子、賣唱的藝人往人聚集處來。
當中喊聲尤其響亮的反倒離的遠些,然而相隔百步遠,卻能聽得宏亮、中氣十足。


「唉——呀!這才一轉身的功夫!老生的幫手哪裡去囉!」

說時遲那時快,那位精神老人也順著人群嘈雜處望過眼來,這一望、一打量,手掐劍訣,便是往倆人的位置點來!

「得!紅衣的小娃娃氣色很好!肯定身心健朗!來!可願助老生一臂之力!!」
小鳥窩在摯友懷中瞧守役三人抱拳離去,總有種兩人真是江湖通緝的鴛鴦大盜的錯覺。

一世一雙人,相伴走天涯,想來還極為浪漫。

但沒來的及道出腦中所想,就聞十幾米外傳來一聲恢宏叫喊,小鳥激靈回頭,便見一素衣老頭氣勢如虹劍指二人,身遭群眾頓時如投石旁的漣漪劃開了圈,小鳥左看右瞧,竟真的只有自己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娃娃。

換作往昔,惜悅定是自告奮勇,決不錯過能登台亮相的機會,可他猛然想起入谷後楊慕和千叮嚀萬交代讓自己低調些,唯恐追殺之人還暗藏眼線就等他們現身⋯⋯小鳥躊躇了會,既想參與又怕暴露,思來想去,只有一招。
少谷主和連老闆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老先生真精神!這可是在表演劍舞之術?」小鳥提聲回應老頭,聲音明媚清朗,細緻眉眼半垂卻又顯得含蓄婉約似閨中待嫁的女孩兒。

「小女子自當不拒,可谷內高手如雲,奴實在不敢獻醜,若說身體健朗,定有各方英雄好漢願擔此重任——」

說著視線竟瞧上身旁高大的友人,小鳥滿目銀星期盼,就等著他的魔法樹說好,實在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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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好娃娃!答得精神!此非劍舞,乃是飛刀!好娃娃上前來就能看明白!」老者大力鼓掌,朗聲讚道。又聽得惜悅婉推,跟著「齁~?」了一聲,似也做遲色,等著要看究竟是哪位英雄好漢。

卡利德反應的倒是比旁聽的人群都快,還沒等惜悅上半句換氣,就已經瞇起了眼,意味曖昧的盯向紅衣美人。果不其然,在惜悅軟綿綿地拋完了說詞後,便往自己這兒望來。

角蝰知惜悅定然不怕自個,卻仍低下身去湊到小鳥耳際,夾雜著腹筋擦出的金鱗吐信,低低笑著應了聲:「然也。」方起身,抬著半手徐徐走向賣藝人。

「齁齁!是你嗎年輕人~勇氣可嘉呀!來!!」年邁形象的老者絲毫不受低壓影響,滿面皺紋被笑意擠成一團,朝手就讓高頭大馬的蛇妖蹲下,好把香瓜立在弧形金盔上。
oO(這位老兄弟可就不曾思及,興許、幾許,本座還更年長呢。)雖是面上不顯神色,可蛇妖仍不禁如此想道。

「吉利啊!小夥子,連帽子都是朔月型的,入鄉隨俗!挺好挺好!娃娃,這男人可以呀!」在擺好了香瓜後,連連比讚,支著手指揮蛇妖乖乖立到一塊也就略略對齊卡利德耳際高度的木板前。

一刀兩刀,嗖、漱!三刀四刀,嗖嗖!
老者鬢角翻白,執握飛刃的手卻是意外地穩。

卡利德立於板前倒是神態自若,尋常刃器本就不能穿透鱗甲,再不堪何種傷疤也能待蛇蛻時消去...
倒不如說——此時的他心底實感到新奇。

這定然不會是過往殿堂之上的他所能料及之事。
人群這般嬉鬧環繞,面對著自己仍能毫無敬畏地說笑,更甭說賣藝這種拋頭露面,幾近與同賣笑焉。
倘若易時易地,在過往必會被阻止吧...
五刀六刀,颼颼!七刀八刀,嗖!咚!
隻隻銳利沒入木板,好幾隻幾乎是描邊一般地把男人框上,甚至有兩隻直接連著白綾一起給嵌入了木中。

而這第八隻刀則紮實插入了頭頂的香瓜!
只是因著男人挺拔,那顆瓜果愣是沒能裂開,反倒翻至木板之後,飛入了人群之中。
看好戲的人們不禁驚呼笑罵,還有幾個好事的乾脆上前爭搶分瓜,自也有滿堂叫好的、亦有上前打賞的。

「感謝父老鄉親——那邊的!果肉著地那面洗了再吃!知了沒有?!」老者本要朝路邊街客行禮致謝,眼角卻是撇見了小娃們,忍不住攤位妖精(?)的多管閒事本性反倒壓過了禮貌。

卡利德亦趁人群振奮無暇留神,輕輕催動法寶。白綾一震,將刀刃彈墜,絲毫無損地重新裹上了主人的肩頸。
轉過身來,單邊的嘴角扯笑,對著惜悅挑眉,彷彿問小鳥看得盡興否?
蛇妖吐信低語,許是小獸本能,夜鶯肩頭輕顫,覺耳際搔癢連心底都泛起波瀾,忍不住抬手捂了耳朵,紅著臉朝男人瞇了眸,似是幾分羞惱。

男人登台,老者動作嫻熟的又是放瓜又是指揮,看著便知已演練百回不只,可若知這飛刀表演如此驚險,惜悅可不會讓友人輕易入火坑。

接連八刀,破風而出,無影無聲,刀刀入木。

雖細瞧飛刀並無怪異,也信友人必能輕巧閃躲,可那每刀貼肉仍是看的小鳥提心吊膽,簡直忘了呼吸,甚至在幾刀射中白金沉沙緞時忍不住驚叫出聲。

好險表演終是平安落幕,小鳥安了心才想起老者剛剛誇友人的幾句,忍俊不禁失了笑,揹著手挺著胸朝蝰郎緩步走去。
「不愧是入了惜悅眼的郎君!可以呀!」小鳥學著老頭言語,可說的軟綿撒嬌,明明上台的不是自己卻一臉得意,纖纖玉手在男人胸膛輕拍了拍以示褒獎,讓外人瞧了真以為這外邦男人是為博美人一笑而自告奮勇了。

「飛刀之前能神色自若,那瓜都嚇飛了蝰郎仍威風凜凜,稱作英雄男兒實屬無愧,此回不知有多少姑娘要為郎傾心哩!」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那還不是?聽聽老前輩一句話中的。只求好姑娘莫要再捉弄卡利德了。」
在小鳥擒著那副驕傲卻討喜的上人作態,拍了拍他胸膛,高大蛇妖才歛了眉目。跟著也以調笑回口,輕輕捏了下惜悅耳尖。
真就在人群眼前若似一雙飛燕,誰正成對互相追逐玩鬧。

「惜悅快別這麼說,下回卡利德可就不敢咯。飛刀都沒半點美人吃味難受...咱也快走吧。」男人彎起眼,應聲是把莫須有的飛醋翻在惜悅小嘴。
還沒待友人在熱鬧處同他作嗔,大掌便牽過了纖腕,催促著好友續往那輪廓已經越發明確的桃樹方向去。
尋常所見的桃花多是如林般茂盛,鮮少得見單株聳立的桃木。
隨著靠近燈會末尾的桃樹左右兩側的街道照明便漸少,似乎是為了讓所有的光點都盤繞著那顆出奇巨大的老桃樹上。

即便還距離著好幾百來步遠,也已經能看到那棵盛著絢爛粉雪的神木。
在靠近根部處立了好幾隻燈柱,螺旋向上。
粗壯的枝頭上也用紅繩掛上七彩靈石、並在末梢點上黃澄澄的暖色紙燈,隨著晚風樹影搖曳,頗有螢蟲星子盤旋明滅之美。

靠近桃木所在處的道上仍有攤舖,但沉靜許多,不少是香燭小舖、也有算命攤子。許多鐵口直斷的牌子下還掛有彩紙,有些卜完掛的姑娘還會順手摘下一張,並折成花型,連同一隻貼身髮飾放在桃樹之前。

角蝰心中暗忖,興許是應了早前頭面舖子的伙計所說的"祈願"之禮吧。
夜鶯嘴上沒討到巧,可心底滋味倒是酸甜。

男人腕上一牽,他便順勢湊近,沿路嘻嘻笑笑竟也走到了燈會尾聲,零星卜卦攤子之後便是神木,那盛開桃木滿樹嬌爛漫紅,萬枝如丹彩灼灼,七色靈石與燈籠輝映,更是美不勝收。

雖先前想著無願可許,但到了神木前,瞧姑娘們各個面若桃花,問卦求緣、虔心祈願,夜鶯心念一動,悄悄抬首望向蝰郎,視線沿著銳利唇峰到高挺鼻樑,最後停在流光溢彩的翠金眸底,亦感一絲凡心蕩漾。
「卡利德可嘗試過問卦?」小鳥循著男人目光停留,輕巧描繪著回憶的模樣,「之前在樂坊,姐妹們可稀罕了,每回上街都得算一卦,問健康、問姻緣,無論好壞,得了的籤詩回坊時便綁在門口老梅樹上,祈求梅樹保佑⋯⋯」

「如此想來,無論卡利德的家鄉、惜悅的樂坊還是卯仙的桃花,是不是每個有希冀的地方都有棵魔法樹呢?」話一出口,夜鶯不禁憶起與友人的相遇,暖甜笑意漫上眼梢唇畔,拉著相繫的指掌輕輕擺動。
「...不曾。」沙蛇誠實地搖了搖頭。
胡辭不興卜筮相術之風,觀星雖盛卻也無有七政四餘。
然而,聽著惜悅口中那些樂坊女子們求籤託願的模樣,也不禁在腦中鮮明。
好友又可曾也在那棵梅樹下,講詩籤連同願望繫上?

「“鵷黃天”下只有國之興衰,人之吉凶乃是注定之事。故胡辭僅有國運占,算命卻是不曾普及如斯...妙也!此亦風土民情,明示百姓心中皆知求趨吉避凶之道。」他發出了一聲短促嘆息又復笑道。
「卡利德往昔倒曾會過尤善數術星象的中原修士。當年沒能來得及請他算上一卦,倒是可惜了。那位現在可是遠在天邊的大紅人了罷。」
「哼~惜悅如是說,倒也是這麼個理。——莫不是讓小鳥尋著什麼氣脈天機了?」他順著小鳥輕擺相繫的指頭,微彎起眼,陪著嬉鬧。
猶記人錯將木上柳仙給當成靈樹的時日,好一場錯知誤會,卻是風趣地輕快,不禁也呵呵笑了兩聲。
「卡利德是覺得,卯仙山林裡的那株,肯定能算上最“玉樹臨風”的一棵。」

蝰郎又同紅顏近了桃樹數步,才終捨得把目光從熠熠品紅落到了占卜攤位。
他轉身回眸,眼望成對銀月,將腦門略略傾偏,擒笑而不語,竟是一副意外溫順的模樣。
儼然與乖巧等待惜悅拿捏應允的小童無二。
夜鶯聞友人道來,似能從銘記心底的字句拼湊那黃沙國土的面貌——信仰、皇權、輝煌、律法、技藝,繁盛並存的美麗國度。
雖聽來久遠而遙茫,卻是男人寄之誠意、投以懷念之地。

夜鶯未曾思及國與家,於他而言,情與義才是此生所願,除此之外的事便是順意而為——順天意,從本心。

「趨吉避凶嗎⋯⋯惜悅倒認為卜卦是映照心中所念的方式,疑而不決者問卜,吉與凶,便是算命先生助人做了不敢做的決定。」小鳥偏頭笑道,不褒亦不貶,心想友人確實不似會問卦之人。
少谷主和連老闆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惜悅過往也喜愛聽算命先生給人指明路,繫願籤卦紙在梅樹梢,好像那麼做了,所願便能長久不渝⋯⋯可惜算來算去,也算不出人心深淺。」惜悅垂眸望那算命攤上的彩紙,頰上酒窩淺盛韶光,「倒是如卡利德所言,占國運而使民心穩健,用意更實了些。」

幾縷愁思隨人嬉鬧散去,小鳥攢著男人指尖的力道緊了緊,知友人與自個想一塊去了,不禁笑彎銀月,點頭附和,「最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來年立春惜悅得取酒與歌,找靈樹許願!」

瞧摯友可愛等待模樣,惜悅一時語塞,輕咳了聲,裝模作樣的道,「雖算命真假相依,閒來聽卦亦是有趣,這回咱們就入境隨俗,體驗一把風土民情,瞧那算命先生能鐵口斷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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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照心念麼?
角蝰略高了眉尾,似乎從夜鶯之言也略能品出理來。
可不是嗎?倘若有心為之,便是命氣凶險,也必然一往無前罷。

「簡直就像...供奉、膜拜偶像——」他低聲自語,喜怒無瀾,幾不可聞。「如此一來,難以做決、難以忍受之事,都可以託於天怒。」

掌中纖指收緊,卡利德亦輕柔回握,略比自己溫暖的手心正如夏夜薰風。
眼中翠晶在友人應允後微微一縮、後如映上煙花那般收放。估計連蛇妖自身也不能知,他近乎完美的化身與氣息掩蓋,也未能遮擋寄宿根性的好奇尚異。

「有友伶俐知心如斯,卡利德夫復何求?」高大男人暢笑道,順著相疊的手,笑嘻嘻一步近欺。
片刻將微涼的前胸抵上小鳥後背,有如靈盈舞姿般輕快地擁抱。
既親暱又似玩鬧,滿是童心的示好純粹如稚子。
兩人所至的攤位已是燈會末尾,許是想要算卦之人都在更前頭已求得籤紙、彩緞,因而在眼前卦攤上似乎並沒有太多造訪痕跡。

木質的大桌,左右立著紅絲帶束白鈴花,正中鋪上輝碧色絹布。攤位裡立著倆半掩面容的幼童兔精,兩對長耳貼著髮髻,薄紗下的容貌精緻柔和,四隻眼瞳深如黑曜,宛如菩薩座前的左右金童。
再細一瞧五官皆如對鏡,竟是雙生!一人手扶半尺玉籤筒、另一人手抱卷軸,似是用作應對細解詩意。

「哥哥姐姐,算算運勢?」小童搖晃籤筒,雙眼放光。
「健康、財富、桃花,興許抽一隻詩籤便能得到老祖宗的建言。只不過二十文銅錢!」

「詩籤啊。」男人從指尖翻出了幾枚銅錢打點,轉過頭來,眨著眼向友人問道。「小鳥想問甚麼事?卡利德和惜悅要算一樣的。」
紗裙因擁抱而起折,男人笑意在頸後搔癢,夜鶯笑而未答,只在心底應了聲君心似我心,側首淺啄,朱唇又在男人黝黑頰上補了個淡去的紅印,瞇眸輕聲調笑,「卡利德跟個大娃娃似的,那麼黏人!」

夜鶯喜極這般自然的親近,不帶雜思的心喜最是純粹難得,珍貴的令人捨不得踰矩。

旁人都說蝰郎心思深而難測並非善荏,惜悅卻覺那堅硬金鱗底下,是顆比許多人更澄澈跳動的心,每回觸得一絲溫度,便能使心湖冰霜化開了些。
這卦攤與其他寫著鐵口直斷的鋪子不同,雖門可羅雀卻顯格外別緻,立於其中的小童更是生的剔透玲瓏,很是讓人喜愛。

小鳥本喜愛漂亮事物,便也不挑剔算命鋪子幾分真假,聽男人提問又說要與自己問一樣的,努著嘴思索了會,銀眸水亮頑皮的與友人眨了眨,忽然一臉正色,「都說入鄉隨俗,那便問桃花吧!」

「惜悅可幾百年沒問情哩,小老闆,還請給奴一支好籤呀!」雖知臨時抱佛腳無用,小鳥仍打趣道。其實無論吉與凶,該愛該恨、該護該棄,惜悅心中自有定論,可仍好奇老天爺是不是打定主意讓他命定情路坎坷,也想知友人對此題卦象有何見解。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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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那麼,卡利德亦同。」他彎目如月,深深頷首。「麻煩小兔子了。」

「好的...!姐姐先把手放上來!哥哥等等。」左邊的小童將手中玉筒抱高,好讓惜悅可以將手掌靠在筒身。

「姐姐可默想著心悅之人,又或者是理想的郎君!讓搖出的籤詩來看看此情何往?」右側的娃娃更較伶俐健談,將流程解釋的更清楚的同時也幫忙托住籤筒。
兔娃娃一齊輕搖,筒內的木籤也拍出刷拉刷拉的敲擊聲,像極了散樂裡的快板兒,響亮輕快。
隨童子們默契發出一聲輕呼,一只細長栢木籤便從頂上洞口滑出。

新月娟娟唱仙調,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青山無邊佳人笑,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唔?」抱筒的娃娃牙牙念起籤上詩句,語畢卻是滿面疑惑歪著腦瓜,盯看面色煞紅煞白的攣生兄弟。
「姆...這首籤詩,這首籤詩...」小童面上的糾結絲毫藏不住。
這首籤詩半有無拘無束、卻又有總在下半句接上一絲苦愁,達即使還未翻閱手中的解文,也隱約能夠品出其中味道。

他垂下腦袋,將手中的卷軸攤開,從木籤底部紀錄的刻印尋找對應篇幅。殊不知看完註解,小娃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緊抓著紙緣的手握緊放鬆了幾次來回,才終於長吐一口氣,鼓起那張憋得紅嘟嘟的小臉看向朱裳美人。

「姐姐...抽到的這支籤是隻下籤。但、但不全然是壞事!」小兔看上去似乎很擔心面前被他稱為姐姐的年輕姑娘,會因抽到兇籤氣餒落淚,因此相當緊張的模樣。「新月高掛與另一首籤詩的籠愁澹月、以及青山無邊與囚於牢籠,皆互為對比。有風清雲散、撥雲見日的含意!」
「只是,唔...兩句的下半引自同一首相思之詩,在此處的詩中意境則前半有相思難散、後半又有睹景思人的意思...似乎...並沒有...明確...」娃娃不停搓弄指尖,盡力地婉轉傳達。

「沒有明確的意思,應該就是"能改"的吧?哥哥。」左邊抱著籤筒的娃娃反而笑得憨氣可愛,並不能明白文字中的愁苦。「會不會就是太不明確了,所以只能相——」

「你、你要再亂說,我就回去跟師父告狀啦!」似乎是略長的那位,見自己的兄弟口無遮攔,緊張地摀住對方的小嘴。
抱著對方齊向一蛇一鳥鞠躬道歉。
「姊姊萬別介意!但、或許確是那麼個意思,詩籤畢竟是死的,如何解讀隨人,若能轉過念想,總是能有舒心的意解噠!」
雪白小童讓人默想心悅之人,小鳥忍不住望了眼身側蝰郎,心跳如擊鼓般加快了幾許,直到長籤滑出籤筒才跟著深吸口氣,指尖在胸口攢的發白。

卻見兩個兔娃娃一搭一唱,顧左右而言地解讀起詩籤,兩雙大眼眨巴的望向他又移開來,圓潤小臉憋的發紅可憐,原來抽中的是支下籤。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籤詩藏的詞惜悅熟悉,可人家唱的是新婚離別苦,自己卻八字還未一撇,情思初綻卻未曾希冀開花結果,純粹的單相思——
「⋯⋯倒也是準的。」鳥妖自鼻尖輕嘆一聲,低垂眸光溫柔,似是無奈又似安心,而後親暱的摸了摸抱著捲軸的小兔髮頂,銀眸彎成新月輕巧笑道,「娃娃別擔心,本姑娘可不會因此動搖的——此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小鳥語意一轉,雖用典略為不同,亦是殊途同歸,他知這長久渴慕的情意,禁的住歲月,亦禁的起等待。

「多謝二位小老闆解籤,實在妙極!」回頭望向蛇妖,又是調皮嬌俏的笑意,「接下來咱們換來瞧瞧哥哥的桃花運又是如何走勢!」
男人眼底沈睡的金砂綠湖,屢在今夜被新奇與燈色喚醒。
正如現下,神色輕柔、嘴角擒笑,目不轉睛地靜視夜鶯搭在籤筒上的纖手。

彷彿一切都曾在見聞中撇過、卻皆如初會,每一點小小趣詭都亮眼得極其不可思議。

蛇妖未能解友人脈脈,亦難鑒惜悅溫潤眼眉中所抱之憾倖,心頭唯想此情此景當不下西施捧心,浣紗記裡又是如何唱道來著——

「好,且讓卡利德試試。」聽得友人學著小童,也笑喚他哥哥,回神應聲道。

「把手放上籤筒是吧,小兔子?」男人低沉的聲線在兔妖童子們耳中,彷彿會激發本能的懼怕共鳴,雙雙不給他笑瞇瞇地臉面子,一齊打了個冷顫。
「是、是的哥哥!」較幼的那隻抱筒白兔很快緩過神來,努力的抱高籤筒,振奮精神地答道。

「請...請哥哥想著心、心儀的姑娘,或、或是理想的夫人!」抱著卷軸的小兔雖歸聰明,卻似乎更緊張些,一對上蛇瞳就牙根打顫。

卡利德笑面不改,扶住了籤筒,朝著小娃抬了抬下巴。
這回的搖籤要比惜悅那會還要快些,約莫刷刷上下兩次來回,就從籤口中飛出了一隻栢木片。

由於著實快得出乎意料,連兔童們也面露訝異,只能看著男人眼明手快的抓住了籤條後回遞。
雙子接過籤來先是有些忙亂的連連道謝,才小臉抵著小臉,一同朗讀木片上的詩。

論古今、較勝爭強,笑你驅馳榮貴,我奔波塵土。醉夢裡、年華暗換,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語罷,左側的娃娃依舊是明眉亮目,又仍是右側的娃娃面色慘白。畢竟這回一聽便明,通篇大有事物皆休矣的味道,肯定是兇的比面前哥哥氣色(?)還差。

稚嫩小手攤開卷軸,細找對應詩文的註義,果不其然,最終在紙卷的末尾尋得,上頭赫然寫著『大兇』兩個大字,急得娃娃小臉刷白,眼淚都快滾出眼眶了!

「怎麼,也是支下籤麼?」卡利德笑得坦然自若,比起算命的小童,反倒一點兒也不在乎。

「是下下…籤…」白淨如玉的小臉緊繃,一對兔耳耷拉。猶猶豫豫地咬著下唇半晌,才打起勇氣解籤:「問仕途、問家族、問桃花...都有本心未明,從而無處發力,終徒勞無益的意味...待諸事落定,才終得回首,嘆息不已。」
「...呵!哈哈哈!是嗎是嗎。嗯,許是如此、確是不假!」男人負手身後,反樂得咧嘴大笑。連連稱了好幾聲妙。
「人煙亦煙、紅塵亦塵,若自詡世間過客,既無求、便無得;既無戀、便無痕。豈不也是放浪瀟灑?」

「這份兇運,歸給卡利德罷。況且,如此還能與吾友作伴,有何不好?」他彎起一雙金綠,轉臉看過小鳥,又回身續笑道。所指二人皆得兇籤之兆。

「這...這樣呀...哥哥如果是這麼想...便好...」小兔抹了抹虛汗。兄弟似乎還過意不去,互咬耳朵後,索性將兩束彩紙所折的桃花枝遞上。

「這些紙花就給哥哥姐姐吧!」
「是要放在桃樹前、還是留作紀念都可以。祝願哥哥姐姐順心吉利!」
一個下籤,一個下下籤,倒是挺配。
小鳥垂眉莞爾,有些哭笑不得,這詩籤寫的是萬念俱灰,可男人一雙瀟灑翠色只見喜,不見憂,當對的起「不解風情」四字。

「都說百年俱夢,天地闊,且徜徉,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夜鶯輕啼附和,心雖細如髮,亦做逍遙貌,銀星款款略帶調皮地接了蛇妖的話頭,「若有卡利德作伴,那必須凶險無阻,欣然而往!」

「小老闆手真巧,如此看來無論籤運為何,亦是禍福相依。」接過小童遞上的折紙桃花枝,夜鶯眸光清亮笑道,「多謝小兔子,本姑娘會好好收著的!」
離攤幾步,小鳥便將兩束彩紙桃花交到男人手中,朱唇微翹,秀長睫毛輕搧也沒擋去銀灰藏的狡黠。

「惜悅手上可太熱鬧了,這桃花運得卡利德收著。」夜鶯講的理直氣壯,雙臂邊抱緊了懷中那束先前男人從花舖「買」的百子蓮,幾分刁蠻幾分撒嬌,心底總信男人會依著他,替自己將那相思收好。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自然,儘管託給卡利德吧。」他左手方挑起紙桃枝玩賞,右手又被小鳥寄上了一枝。

不識人情的男人,心不能及惜悅口中"收起桃花"有否深意,只知要將這份巧禮代為細密藏好。卡利德輕輕將紙花繞上薄薄黃沙,有如裹上金箔,通枝被薄殼護上後別在了白緞纏繞的前胸。

將空下的手掌做斗,用五指指尖支在小鳥身後,輕輕推搡,猶似催促著友人將目光放回眼前越發壯觀的桃樹燈火之上。

立於此刻壯觀高大、真真應了"火樹銀花"比喻的樹景之下,又似與方才遠觀的風貌完全不同。七彩晶石所折射出的光火將桃花的灼紅在夜裏打亮,猶如落揚昏暮化作美人,在花蕊與枝頭間藏匿調笑。
染得駐足之人灑得滿身片刻的明豔璀璨,步出蔭下卻又只餘桃花香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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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景宜人...雖歸是不同。但,不同才好。」沙蛇輕輕長吁,雖感慨於一途所求的美景,挨到跟前之時卻又難免因與懷鄉故夢相離而有些失落。然轉念一想,正是如此,才有一賞的價值不是?

他本欲回身笑問友人:可還有餘念想在桃下抒發?
雙眼卻被意料之外一副靈動生趣的場景給牢牢吸引了去。

「惜悅。」
蝰郎將下顎越過青絲鬢邊,湊近夜鶯耳側。
近乎無聲的吐息仍舊撩動人髮間步搖的垂墜,蛇的心跳本就平緩,此刻只聞他細聲輕喚友人名字。

他漆色的手尖揚點桃枝樹心盤結處,正有數個淡粉光點,如燕穿雀躍、吱喳翻飛;又似夜空的星子入凡後浸染花漿,如夢似幻地妝點在了樹上。
「桃花精,見著了嗎。」卡利德的聲音壓得極輕,卻還是能夠聽見其中猶如發現珍寶、並與友人分享的喜悅。
男人附在耳邊的呢喃極輕,夜鶯回眸便見那汪綠洲碧水盈滿燈火點點,忽明忽滅似螢舞玉潭,他不禁屏息,又順著對方指尖望去,靈動妖精流竄花雲之中,景致雖美,卻竟不如蛇妖眼裡喜悅流光那麼驚心動魄了。

「⋯⋯見著了,簡直比螢火好看!」惜悅放輕了聲音,句尾上揚著喜色,如煙水眸卻帶些欲語還休的意味,可惜蝰郎不識風情,滿腹心思只得做盈盈凝光望回桃樹盛盛。
「也不知這花精是不是聽得有緣人的許願,才有了靈,成了精呢⋯⋯」夜鶯喃喃笑道,想起樂坊前那顆老梅樹,雖年年聆聽的同樣是美好的情意誓言,可種在涼薄煙花之地,絲毫沒有想成妖化人的意思⋯⋯就只有自己一隻傻小鳥,竟信了傳唱的話本歌闕。

信了百年,誤了百年,如今他還是想信,世間有真心。

夜鶯心道,至少自己保有了真心,又朝男人身側窩了窩,眨眼笑問,「這回卡利德可還有願望想說給花精聽?說不準可以改改那桃花運呢。」
他的友人在笑起來時,兩道臥蠶襯得月眸格外含春。
灰色眼瞳像他曾珍藏的銀盤,總是能將目中所映之物如湖光反射。
即便是他走過風塵僕僕的長旅,也只能以滿月與冬雪二者相合,取它三分清冷才恰如其分。

唯有一霎,男人在當中撇見飛光暈暖的薰黃,
有那麼片刻,他甚至以為那是屬於大漠的顏色。
熟悉卻陌生,險些揚起奔流錯落鼓點,在他腦後輕輕盪轉不可名狀的歌聲。
與今夜一切的欣喜雀躍天差地別,又到底極其類似。

步下大殿的角蝰仍舊只知是非、不解人心。
只是整了整白綾,將每一寸輕柔如塵埃用指尖彈落,讓餘下的暖意收入前胸寄託的彩紙花朵。

卡利德瞧得出小鳥有想要的東西,
即使該是何物,他仍看不透徹。
「...許是吧。只是不知是為願而生情,又或是為情而生願呢?」他語間輕散地接了話頭,似也想起些故人往事。

在煙雨遠山的彼端,也曾有過只為他人所願而生、為所願意義而困的靈鳥。還曾有過無數個只為誕生意義而活的妖與人。
而他亦曾是為職責與願望而生。
不該對萬物生情,卻又得憐愛眾靈的矛盾而生。

「卡利德本是無欲之人,此時此刻,仍想不來有甚麼可求的。」上回說的是無趣,這回卻成了無欲。然句字間,卻似有暖意流轉。
他緩緩偏過頭,笑意在小鳥追逐上視線後盈生。「倘若要說...願望還是同一個。」

屬於他的那只桃花,被他握在指間。只見紙枝捎起,一如樹下所見的張張祈願,湊近燈火點起,轉眼被豔焰夕靄燃盡。
「願吾友惜悅不畏過往,尋其所愛。」
「惜悅想來,既是願生情,更是情生願。」夜鶯眸底清澈,望著男人將紙花收妥別在襟上,唇邊勾起暖和笑意,「有了情意,才有了期盼,也才有了願望⋯⋯惜悅曾聽聞友人提起,即便是求健康平安如此普通的願望,也是因想與所愛之人相伴長久的念想而起。」

而男人明明無所欲,卻將希冀給了他,還記上那個自己在湖畔未許成的願望。

不畏過往,尋其所愛。

夜鶯抬眸回望蛇妖指尖桃花餘燼,眉目之間似攏著溫和月華,柔情暗蘊,心念所動,情往而深。

知是水中撈月的美夢仍義無反顧地想體驗一把燃焰溫存,也真應了那籤詩。

「承公子吉言⋯⋯然也。」夜鶯這回學了男人語氣,可四不像的,瞇成月牙似的桃花眸盡是俏皮靈動,「卡利德真狡猾,說了惜悅的願望,本姑娘定不會辜負如此期待!」

小鳥那是一臉寫著「你等著瞧吧」的自信嬌氣。
蛇妖聞言,霎時無語一凝,卻又神色漸軟。

無論願望幾何,當是有希冀其中——有情其中。

他亦曾如此堅信。
即使黃漠之中喚醒他的願望,無有毫分為己,也仍是為何卡利德.阿什塔能立於此地。
他因他人希冀而生,再因他人的情救贖與鬧騰。

而惜悅不同於他,是追逐願望的鳥兒。

「惜悅有恩於卡利德,是朋友。」這話說得突兀,從他口出卻又彷彿極其自然。

面對友人,他以笑回之,夜鶯的彎目裡全是浴在暖燈中的月色,誘使身前客心神流連。
便是他只知賞鑑,也會鬼使神差地去摘。
漆黑的指尖輕輕描過曲線精緻的山根、停在了鼻尖。微涼觸感離開小巧鼻頭後區起,指節在方才佇留處刮了一下。

施以毫無懲戒性、近乎縱容地,回擊惜悅未及三分神似的調皮。
「...再說,魔法樹得當得稱職。小鳥是第一個信眾,雖然本樹還無有權能,但力能所及的願望還是能替小鳥實現的。」

許是惜悅先起了頭,卡利德也跟著做起只有觀客一人的大戲。陡然儀態一改,揚首高視、垂肩挺胸,滿面穆色。卻是不正經地嘖嘴、煞有其事的搖晃食指。

「好比,護送惜悅安全回府…又或者吃個夜宵?」男人翹起薄唇,在燈會末尾的邀約落幕,再啟返場。

惜悅在側,似乎總能緩他心頭煩悶、毒螫纏身。
況且,對兩個夜貓子來說,良夜可還長著。
鼻尖搔癢親暱,小鳥瞇起眸呵呵笑了起來,忘了糾正男人語病——有恩的叫恩人,有情有義的才叫朋友。

但無論何種說法,得一友共賞世間美趣異聞,暢談各地人情風貌,舒心相伴相依,心動而嚮往,何其難得。

夜鶯瞧蛇妖半認真半打趣的演起靈樹,亦做一副崇敬貌,揖著身嬌聲淺笑,「小女子有幸得靈木眷顧,當得奉上好酒佳餚——」

下一刻卻將懷裡的花寄在桃樹下,掂起腳抬起小臂攏著男人頸側,水袖紅紗輕覆心口紙花,竟是一副坊裡歌女熱絡嬌媚的模樣。
「如此說道,好幾日沒樹聽惜悅唱歌哩,等會就著燈和月,邊吃夜宵邊聽曲!」夜鶯白淨小臉神情靈動,又是垂眉嬌嗔又是眨眼撒嬌,把行程都給安排妥當了。

「這回給卡利德唱首拜月亭,正好焚香拜月很是應景!」惜悅續道,逗弄的舉動淺嘗輒止,退開了身又自發牽起男人指掌,儼然等人帶路往下一個『尋歡作樂』的場子。
鈴串叮噹作響,佳人傾依入懷。
惜悅美目含春,姿態撫媚無骨,任是何方男兒都當心顫。
孰知蝰郎卻只為美人渾身香氣出自他手得意,
宛如是他為精湛窯燒的建盞以鎏金線描邊,雅而不艷地添了朵牡丹。

巴掌大的小臉本清秀典雅,今被花下的燈色襯的豔麗,水潤的狐狸眼被月牙推得上挑,嬌美地莫可逼視。

男人卻不是醉客,大掌覆在不盈一握的細腰之後,只如是護著人身形端正,沒有絲毫進犯無禮。二人此刻反倒更像一雙舞者,而熱鬧的鑼鼓方休,留給對影一片沉靜,等待看客們的賞彩叫好。

「就是,都多少日子過去了,卡利德想小鳥的曲兒想壞咯。」男人垂眸,用眼底玉髓細細摹寫眼前璀璨石榴。輕柔低語只需一軟,就沾上了高挺鼻尖黏糊的悶聲,立時有了幾分撩撥。「...能不再等了?」
卯仙角蝰|仙緣II玄狐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拜月亭...!拜月亭甚好,還是惜悅最知卡利德心。」兩人默契共退一步,轉眼流逝的不盡不明只留白綾面、紙花上,餘熱少許。
男人面上無半分羞澀難堪,全是愛樂之人癡迷賞曲的喜色。「早聞齊名西廂,好仙女今晚得給卡利德細說說折子、多唱幾個好段。」

「卡利德知道東口大街有一幽靜去處,雖離此處不近,卻是在惜悅歸途道上,離楊家宅院不遠。有間望湖的廂房、些不差的茶酒,還有幾個善燕樂的小兔能奏笙鼓琴,這個時辰也不怕撞見誰...」蛇妖輕輕回握,倒也默契承下,選定了地頭,甚頑興說笑。

薰風不似黃沙滾燙,有如指尖溫熱,挾上幾分桃香。
夜鶯今晚"仗義"同遊,釋解他七分躊躇,復添他三分悸動。
人間多有聚散,卻也不當懼離分。

——想來之於自己,是值得結交這麼個相知友人的。
聽男人說法儼然兩人偷情怕給人發現似的,夜鶯抿唇莞爾,銀星不自覺閃動追逐籠於白綾影子下的璧玉,心道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蝰郎不識情思深淺,他卻看的清晰;男人聽曲是好樂,自個唱曲卻是寄情。

朝月燈火深,春色繚亂情,
卦問姻緣線,竟說最相思。

百年風塵歲月走來的柔軟使他心底明瞭,那是焚香拜月,亦不敢求、求不得的癡妄。
知是痴,所以念念清醒;知是妄,所以步步沈淪。

鳥妖聞人笑語,亦隨口唱了句卷地狂風吹塞沙,映日疏林啼暮鴉,紅裙搖曳蓮步輕盈,眼波明豔隨友人同往,既想這路短些,又想這路遙遙沒有盡頭。

朝月高懸,夏風習習,指尖情意曖曖,終是撥動了誰的心弦。
我不管我先大喊!!!惜悅大美人就是燈會第一小仙女!!

這回燈會交流雖然是慢慢地對,但是當中無數處都要被惜悅的情意巧思維之瘋狂!回頭去讀的時候,也會為好多小細節重複感受細膩。
不管是靈動的小鳥、對食人花發嗔、在桃樹下一時迷醉,還是最後希望前路漫漫、讓這份獨處長些的心思...
偏偏又對上這不解風情之冠的蛇,真當是折煞中之

雙雙都是生得桃花風流貌,誰知此一時一人是牡丹無情、另一人是杏花慕情

然後圖圖也太好看了吧怎麼可以說是塗鴉...完全已經捕捉燈會的熱鬧以及兩人的暖意!嬌俏可愛的惜悅與有知己紅顏相伴而樂的蛇蛇,看起來真太快樂了
呀!!!!我遲遲衝進來尖叫!!!!帥氣蛇蛇美麗燈燈超近距離爆擊!!! 這場燈會真的超級豐富怎麼不管在森林或是在市集都能把生活玩的這麼浪漫又驚險刺激我要瘋了 這一回合不只認真討論了情意這回事又聊到好多正經話題太滿足了⋯⋯一搭一唱真的是話題永遠不嫌少 又往前踏出一小步無論是更清晰的情意還是決定結交這個友人的心意都超級棒⋯⋯我只想大喊一聲好ㄟ!!
中間真的是無數回心動好扯⋯⋯蛇蛇怎麼可以如此不自覺的這麼寵小鳥又這麼的耿直 (耿直
然後糖葫蘆老爹和食人花真的超好笑的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他們下一回合一起聯手華麗登場!!! (不想要
真的是太多畫面想畫我只能選一個燈會印象⋯⋯就四好快樂⋯⋯
NIWAICHITA: 真是這樣!怎麼會如此!
這回搬完我又重讀一次,腦中已然是跟著古裝劇鏡頭移動穿梭的感覺,不時還會穿插著兩人話語間的回憶與理念差異!
兩人玩鬧起來簡直是最將旁人視若無睹的大調皮,然而雙雙都對彼此的想法保持著"雖不完全認同,但也接納理解"的成熟感,真的好好...TT

食人花都快能出一個支線故事了!要是說他會未來再現,阻攔小鳥之路我都不覺得奇怪啦!!

我也是在燈會交流到中間時先畫了點燈...等到後來又出現了一兇還有一兇兇的鐵口直斷時(??)我又想來畫二人站在桃樹前的景象...實在是有太多畫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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