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里糊塗把副本的藥水當作魔力回復藥喝了之後，他的外表被強制縮小了幾倍，從比現實高的172公分，直到回到國小時期的80公分左右，臉上還是一慣平淡，可那心裡是鬱悶，特別是經過剛剛一連串戰鬥心情更差了。

於是遠離了城鎮，來到聖里附近的海岸釣魚，順帶確認了自身的狀態，只見那藥水旁閃爍著10時11分的倒數，他打了個哈欠，想想應該釣幾隻魚就會消磨完了，暫時便沒有下線的打算。

「會釣到什麼好吃的呢——」晃著小短腿在海堤邊，白髮隨著海風飄逸，青藍眸映著水光粼粼，著實美麗。

前幾次的拋桿都有不錯的收穫，那身影甚至哼起了小曲，心情漸漸恢復愉悅，將剛剛的不如意拋至腦後，終究沒能料到下秒意外再度發生——上秒魚竿還能正常地與海底的魚兒糾纏，下秒便是一股力量大力扯動，將他直接被拉入海中。

「唔！咕嚕嚕——」嗆痛感不像現實痛苦，他立刻調整好狀態，向上游去。首先是尖角，再來是眼睛，然後……小腿處一陣柔軟的觸感，面板上果然出現了戰鬥標示：「深海大王烏賊」。

想登出都沒法子。

　　這天，西昂趁著在公司測試外掛機組的時間上線摸了把魚，畢竟他只負責確認工程師的審美和自己是有共識的，提早把工作結束還能順道繞去酒吧摸個幾杯，遊戲酒醉影響不了上班狀態。

　　雖然他從來不知道醉是什麼感覺就是了。

　　記得這近海集市之中有間不起眼的酒吧在當地人的口碑不錯，便揣著好奇與隨意的心情踏上尋覓之旅。沿途的蔚藍風光為這片透著水氣的大地覆蓋一層沁染心脾的樂音，捎來的風有點鹹，順便帶來了遠方人們努力把漁獲齊力拖上甲板的吆喝聲。

　　西昂將放遠的視線轉向附近，本想著多看看海居民的領域還有什麼特色佈景能記錄在資料庫裡，然而在垂釣水域的某處動靜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咕噗！咕嚕咕嚕……」

　　怎麼有人在這裡Beatbox啊？

　　西昂慢悠悠地走上海堤，環視一周什麼東西也沒有，倒是有幾道特別深的顏色聚集一處，走近瞧發現是一攤水漬，周圍還有類似拍打的痕跡。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側，腦袋演練一遍想到的可能，手部模擬收竿動作、提拉、放下，停頓三秒後點開背包面板。

　　繩子？木材？竹竿？

　　將頁面下拉，指尖挪到［洋芋片］的地方按了下去。

被腳上的力量扯回海裡，無力抵抗的他直接被拉至怪物的正前方，圓滾滾的眼珠看著就來氣。縮小之後裝備亦有改變，例如原來短褲變成吊帶褲，上衣暫時使用初始服裝，作為武器的鐵翼沒有顯示，好在手腕上的小刀沒有改變。

憋著氣，他算準接近時機，將小刀陷入烏賊的一隻眼睛中。一下、兩下、三下，底部的海水被墨汁染黑，周圍的海水被鮮血染紅，烏賊的觸手四處亂竄，暫時失去控制能力。

再一次，小孩向上游去。

這次他的頭部整個浮出水面，看到岸上的情景。青藍的眼眸眨艱難地睜開，明顯與岸邊人對上了視線，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這漠上者明顯在看戲？！

瞬間的遲疑捅出大禍，烏賊的觸手再度捉住腿，耳邊是手臂拍打水面的聲響，與那模糊不清的求助：「救、咳、救救、唔……」而後，清晰的聲音再度被悶回水裡，宛若一聲聲低音鼓撞擊，白髮順著力道飄散至眼前，成唯一的緩慢動作。

經歷兩次掙扎，那血條減少不到四分之一，也就是說就算他完全放棄，還會被烏賊上下其手很久，甚至被送進肚子裡。放棄攻擊的他閉眼將怨言暫時吞下，努力用小刀削減怪物的血量，如以卵擊石，效果甚差。

　　這回西昂到底是看清了被巨大怪物糾纏不清的可憐蟲長什麼樣子。約莫十歲、頭上長角、不知道是被墨汁給浸的還是本來就這麼黑的臉……的小傢伙。

　　看哪，弱小的孩子正不畏（？）艱難地挖掘生命的出口。

　　西昂丟了第N片洋芋片進嘴裡嚼了幾下，還是嚐不出哪裡有肋眼牛排的味道，雖然現在退錢也來不及了，倒是黑胡椒粒的口感有做到位，整體而言不算太差。在把整包拿起來倒之前，他似乎看到那雙無助又因嗆水而扭曲的面容搧了幾下眼睫後，沒幾秒又重新被毀去希望。

　　——這不是很努力嗎。

　　待烏賊連拖帶拉的把整個人纏進水面之下，他總算站起身。

　　深海大王烏賊，照常來說不應該出現在垂釣區，就是遊戲BUG也不至於會把大型海洋生物誤植在淺海，且區域之間有分界，如果每個怪都能無視特性隨意跨越，世界肯定不會是現在這種樣子。

　　另外一種可能性，就屬人為因素了。

　　西昂過去曾聽聞從暗網流入的非法外掛可以控制地圖怪，不肖人士便以此影響生態平衡，破壞其他玩家遊戲體驗，甚至惡意引怪攻擊無辜。只是這樣的案例不到一隻手的數量，大多也是論壇討論或坊間傳聞，到最後往往成了釣魚文的存在——

　　但眼前所見的慘案可不像幻覺啊。

　　他扭了扭脖子，將機械拳套安在手臂上，等待瞳孔中的距離計算完畢後，靶心對準烏賊頭足。

「——磅！！」

　　一聲砲擊帶著氣旋貫穿準備潛入海中的慘白色物體，飛濺的酸臭液體摻著尖銳嘶吼劃破空氣，頓時如海蛇般三層樓高的觸手劈開水面，往岸上進行無差別攻擊。西昂矮身閃過連三突刺，堤防崩裂的聲響足以表現大王烏賊的怪力，在餘震中穩住腳跟重心反手往那如鳥喙的刀片嘴再送了幾發定時彈。

　　「人小志氣大啊？眼睛都被你戳瞎了。」

　　帶著笑意低聲自語，餘光瞥過被裹住小腿的目標從一點鐘方向緩緩升起，便立即後跳到相對位置。近乎同時，觸手狂怒的朝前方大力投擲，算準時間伸手攬過瘦小身軀，隨即拐彎將人拋向更後面的沙地上，自己也退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或許應該在意外發生的當下就登出，或許不該將24小時僅有一次的狀態解除，亦或許是從一開始就不要接近海邊。到底為什麼會以為海水跟淡水不是同類型，不會繼承之前與水犯沖的特性？

越想越火，怒氣全被灌輸在小刀上。反正千錯萬錯都是這隻烏賊的錯！管牠是不是肚子太餓才跑來淺海，招惹到老娘就是牠哀！

氣勢磅礡，可他唯一特長就是防禦力與血量，裝備的小刀亦沒有特殊加成，烏賊的血量減少比他快了些，卻仍不到血條的一半。不知不覺中，人類的本能被他遺忘，人外的身軀不需氧氣，始終維持著正常運作。

清澈的淺海被赤紅、墨黑渲染，參雜著些許的亮青藍，恰似揮灑顏料純白畫布，輕重緩急、情緒飽滿。在那色彩濃厚之處，氣旋將海水撕裂開來，神話海怪一聲怒吼，觸手筆直穿過水面，直至岸上。

衝擊當下，海水推著幼小的身軀遠離，隱藏鐵翼的份量抵抗，浮出水面的位置距離戰場不過一公尺，在調整好狀態之前，離心力再度產生，他下意識地掙扎幾下，而後發現來者為善（？），便果斷放鬆身體整個人順著力道旋轉。

身影在天藍畫出一條白線，快速地墜落於黃沙。

沙地被砸出坑洞，濕潤的髮絲、衣料沾黏沙粒，相比被觸手糾纏，這種不適感還能忍受，緩慢從大字形的躺姿調整成雙腿交叉的坐姿，上身搖搖晃晃，狹隘、模糊的視野逐漸擴大、清晰，他定睛在附近的漠上者。

「早阿……要烤烏賊吃嗎？」

雙眸眨了眨，睫羽上晶瑩的水滴滴落，隱藏的雙翼伸展、顯現，水珠散落在乾燥的沙地留下點點水漬，片翼反射出金烏的光輝。落水的鳥兒可不會就甘於墜落地面。

　　不曉得是餓昏頭還是驚嚇過度，或者腦子跟不上事發速度還沒完全轉過來，這話怎麼想都不該是經歷浩劫餘生後該出現的。斜了眼那只像被沖上岸的螢光水母，彎下腰將爆裂成片的烏賊殘骸收進背包，打算回頭交給自家工程師解剖分析被污染的數據根源。

　　想了想，又拿了一些起來。這回沒有扔包裡，轉身步步接近滿容疲倦的鐵……鐵鳥？

　　「差點變食物的傢伙躺在地上說話。」

　　語落，兩塊肉片落在對方手掌旁邊。

　　「還是打擾你了？其實你們在跳華爾茲之類的？」被扯來扯去的動作是還挺像的。

漠上者很高，癱坐在沙地的他一抬眼，正好對上天邊的日頭，陽光刺得幾乎閉上眼睛。激動過後，喧囂的蟬鳴再度灌入耳中，水分開始緩慢蒸發，濕濕黏黏的觸感包覆身軀。

經過幾回合的爭鬥，他實在沒什麼精力應付對方的玩笑話，也沒有辦法追究一開始的作壁上觀，只是重新低下頭，半斂的眼眸飽含水光，瀏海讓他人無法看清表情。

「……怎麼可能呢。我差點被吞進肚子裡好不好……」沒理會對方丟在手邊的肉片，他努力拍掉手上的沙粒，沒有清水輔助，弄乾淨可說是難上加難。

遊戲貼近現實有好有壞，可以更加投入，也可能被擾失去娛樂效果，例如現在，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很想當場下線，回到舒服的床上。

　　用具體形容描述對方目前的狀態，大概就像剛破殼的小鳥掉到泥巴池裡滾三圈之後被打撈回地面。沾了水的沙頑固地黏在頭髮及皮膚表層，結塊的部分被大力拍擊散成更細碎的固體，在白色的衣服上更顯一發不可收拾，就這麼看人越弄越忙。

　　比起在這邊慢慢拍不如重新跳海。

　　在心裡給出這樣的結論後本想轉身離開，西昂沒有忘記本次前來聖里的最大目的是什麼，只是在接收到來自路人遲疑的眼光不禁一陣無語。雖然大可以跟往常一樣無視就好，說到底也跟自己沒關係……

　　然而還是從背包拿了一罐水從頭頂淋下去了。

「欸欸你看，那邊在做什麼啊？」

「真過分，這麼小的孩子……」

「要不要去幫忙？」

「不好吧，那個人看起來很兇——」

　　……

　　西昂翻了個白眼，可以的話他會去把那群站在遠處說話不腰痛的白癡們揍回出生地之後回到一分鐘前搧自己後腦，真他媽多管閒事。

　　嘖了一聲，蹲下身看著那顯然沒有意料到山泉之水天上來的小孩子幾秒，再次點開背包面板滑動幾下，他可沒有棒棒糖之類的這種娘砲玩意可以逗小屁孩兒……

　　哦？

　　瞅了一眼半透明面板後的人，咧嘴笑笑。

就這個了。

：確認使用［岩燒魷魚片］？（確認／取消）

▸　（確認）

　　——「啪嗒。」

　　一包橘黑色相間的零食袋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對角的中間。

　　「現在你可以報仇了。」

　　說完站起身，拍了拍肩上的些許塵沙便擺手離去。

他只試著弄了一下、或許兩下，幾顆沙粒回歸沙地，但更多的是黏上試圖處理乾淨的那隻手。紫黑色肌膚使附著其上的白沙更加明顯，一塊一塊、一點一點。確實沒有比跳回大海好的方法解決，腦袋自然而然地浮現這主意。

瞇著眼睛，瞥了大海一眼。海浪依舊規律，透白的浪花拍打沙地，清澈的海水於太陽下熠熠生輝，可再怎麼美麗的風景都無法讓他忘卻方才經歷的「意外」。

暫時不會想要靠近水邊了，無論是海還是河又或者是湖，反正帶水字邊的地圖，他都不去！

垂頭喪氣，翅膀亦是慢慢地垂下，尖端陷入沙地。視野中的腳掌挪開了一些，大概是不想管他了，沒想到又重新接近，下秒半乾的頭頂再度迎來水災。

「唔！幹嘛？」流水沖走髮絲上的少許沙粒，若不是有睫羽遮擋，大概還會流進眼睛裡。青藍眸終於完全睜開，抬眼望向這位「救命恩人」。

他是好心嗎？不是吧？剛剛這傢伙還見死不救。

「你……哇。」聲音還未來得及發出來，又是一次面部衝擊，好不容易好好睜開的眼睛用力閉上，那物體墜落在腿上，等再次睜眼時兇手已經踏步離去，步幅與小孩相差之大，讓他起不了追罵的念頭。

「哎……算了啦算了，累死人。」牢牢地將對方的背影刻在腦子裡，小孩低頭望向大腿上的東西，上頭標示著「岩燒魷魚片」五個大字，腦袋當機了幾秒，青藍眸眨了眨，滿載著疑惑。

等等，魷魚跟烏賊不是同一生物吧？還是下線吧，身體累心累。

------------------------------------------------------ཉྀ

總共 4369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