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焦慮和憂鬱是互相作用的？這是一個閉鎖的監牢、一個不見光的隧道嗎？我在這裡摸著黑走，摸著黑行進，難道實際只是在原地打轉嗎？這難道其實是一個思想的迴廊，一種只為消磨我而存在、直至殆盡那天到來的煉獄嗎？天殺的我根本連神曲都沒看過。

什麼是但丁？維吉爾？荷馬？奧維德？吉爾伽美什？一種為造作而生的敘詩？我拜託你帶我走吧，卡戎。我拜託你讓我乘上這艘船吧。我的焦慮尚在後頭追趕，還沒完全啃噬我。你說代價？沒問題，我願意將一切都交予你。卡戎，靈魂的顏色是什麼樣的？冥河水嚐起來又是什麼味道？喝了就會死，你說？但那難道不和從這頭渡至那頭是同樣的事嗎？倘若人最終都得回歸至死的溫巢，我寧可現在就逕自選擇它。什麼，難道又不需要了嗎？好吧，你真是個好人，卡戎。多虧你的慷慨，至少我在臨走前還能衣著體面、帶有地獄邊境（limbo）的倉皇失措。

有時候吃東西會以為自己的牙齒會像積雪一樣融化、最後和被我嚼爛的食物一起吞進胃裡，被酸液腐蝕為嘔吐。

：骨髓醬吐司。
：骨髓醬吐司？
：嗯。
：你知道我只吃骨髓。
：但是加上麵包會更好吃！至少我覺得花生果醬三明治是如此。
：從骨頭裡挑骨髓比自吐司上刮抹要簡單得多。
：那你連吐司一起吃下去不就好了？
：⋯⋯⋯實在是拿你沒轍。
：嗯，所以我們才是朋友。記得嗎？
：你是指相遇的事情？
：你吃了我的抹醬。它在你胃裡被酸腐蝕、淋濕，重獲新生。你明白自己身上流有我的血嗎？ ：我不知道。骨髓是營養的物質，僅此而已⋯⋯它竟還能被用於造血？ ：是呀。所以現在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們是兩個相似卻也異同的個體，是相連但血緣上遙遠的歸屬（不過，現在你擁有我的血了！），是邊境的憂戚，亙古的流放。 ：我或許稍微理解了。我是你的人。但為此我必須做出些什麼嗎？你的哀傷是否當由我填補？而你的流放是否亦是一種解脫？你感到愉悅嗎？

：被你猜對了。我非常開心，甚至恨不得侵略邊界、破壞廢墟一切所有，好讓都市裡那些安穩生活的人們體驗何謂自然。
：你或許有理，可都市裡的那些人難道不會因此受害嗎？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你竟然也會使用這種字眼。無辜——天啊，這話我可真說厭煩了——是最可恨、最令人無法忍受的。無知，這蛛網，不，這神經元一般地血絲密佈的⋯⋯擴散得太快也太急，人們都太急著想把自己的種給生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和我會孵蛋一樣？
：差不多，只是我們更花時間。大概十個月左右。但為什麼要富裕人類、造其福祉呢？人類當真如此值得嗎？我何時能在那張床上真正被噩夢殺死？是我太善良了嗎？好奇心分明殺死貓的，怎麼我就沒辦法？還是我就快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