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卡向來對僕役沒有好感,或許源自於流淌體內的另一半血液導致。
僕役並非騎士,缺乏信念,沒有應遵行的高尚教條,埃里卡想。所謂的忠誠不過是隨風向曲折的雜草,那些表裡不一及虛假的謙遜,有如陰溝內的蟲蚋與髒污,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孳生。
何況,自伊爾德侯爵率眾援助金翅雀以來,府內傭人多數皆來自於崔萊特府邸,指向私生子的加油添醋、流言蜚語僅過之而毫無不及。
埃里卡是萬萬不可能與任何一位崔萊特結有情誼的。
為了堂而皇之趕跑圍繞身周的侍童與男僕,半精靈偶爾會展露出一個自大渾球的態度,意圖惹人不快,或是以極為嚴苛的標準審度,在發現一丁點兒錯誤後傲慢地將之遣退。負責教育紳士的阿道夫男爵為此斥責過,而埃里卡嗤之以鼻,從未停止過這般混帳又幼稚的行為。
埃里卡有意為之,且絕不修改──直到雷溫德唐突地被扔了過來,燙手山芋似的。
雷溫德和其他崔萊特不同。
更準確地說,那位瘦削又不起眼的男孩,與埃里卡更為相像。
「私生子就該搭私生子,我說的沒錯吧?這傢伙之前都睡在陰溝裡,正好適合你骯髒的血。」
擋在廊道中央的崔萊特長子笑得輕狂,與埃里卡的表兄交頭接耳,譏諷地說埃里卡是得了崔萊特的恩惠與包容,才能在傲慢地辭退眾多侍童後,得來雷溫德這位與他匹配無比的伴讀。
「你們肯定相處得來,英雄惜英雄啊。」黎昂赫德冷嘲熱諷。
一派胡言,我不與任何崔萊特往來。埃里卡撲向崔萊特長子,嚴肅地掄起拳頭,痛擊黎昂赫德太陽穴。
你才是和我那位無能的表哥相配無比,蠢貨。待會一塊上醫務室同床共枕吧。
少年並未開口怒罵,原因是他得咬緊牙關。黎昂赫德受過正規的繼承人訓練,現在能佔據上風全然得歸功於私生子的趁其不備,否則對方可能在眨眼間奪回主控權。
黎昂赫德在撞擊下踉蹌了數秒,他的眼神渙散,顯然腦袋正嗡鳴作響,卻沒停止掙扎。埃里卡氣勢洶洶,兩人扭打在地,他揪住長子前襟,抬高了左手,餘光瞥見他的表兄伊夫力氣急敗壞地晃著肥肉靠了過來。埃里卡抿起嘴唇,伊爾德的伊夫力與崔萊特蛇鼠一窩,絕不可能放任私生子傷害黎昂赫德。一道陰影覆蓋在右側,埃里卡閉上雙目、雙肩的肌肉緊繃,準備迎接即將來襲的拳頭或衝擊──
沒有。
那些他以為的沒有到來。
埃里卡偏過頭,驚愕地發現是那位瘦小、看似不堪一擊的少年抓住伊夫力肥胖的手,鑒於後者的笨重遲緩,要阻止他的動作不會太難——但他們體型差距如此大!
那頭被嬌養的肥豬漲紅雙頰,厚實的面容覆滿汗水,相較於他的醜態,體型差一截的雷溫德卻是一臉冷靜,惟有手臂及脖頸浮現的青筋得以看出他傾盡全力。
不過里卡沒有更多思索的空閒了。崔萊特的繼承人低聲嘶吼,從暈眩恢復,俊俏的五官憤怒地扭曲,極力掙脫私生子的以下犯上。埃里卡不假思索地揮出左拳,讓黎昂赫德安靜下來,然後感受到男孩朝他投來一個謹慎而探問的眼神。
埃里卡以下巴朝黎昂赫德的方向點了點,於是雷溫德奮力弄倒了小胖子後,用盡全力踹上被半精靈打倒在地的男人,動作之狠顯然完全沒思考這會不會踢斷對手幾根肋骨或更糟──埃里卡欣賞這份心狠手辣,畢竟你必須確保對方暫時無法站起,黎昂赫德的難纏可是有目共睹,執著得可怕。
可他們不能弄死崔萊特的繼承人,縱然黎昂赫德是一個噬血的暴力白癡,高貴的血統注定了他此生衣食無虞、受人尊敬。
埃里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握住雷溫德的手腕──這傢伙細瘦得他可以輕易圈緊──往宅邸外的花園跑去,留下橫躺在地的兩名繼承人。諸多僕役探出頭來,訝異地看著兩位私生子抓著彼此穿梭在彎彎曲曲的迴廊,他們步履輕快,並不像從誰的手中逃出,反而更像奔往充盈著美好的未來。
看似弱不禁風的孩子跟在埃里卡身後,氣喘吁吁,完全失去方才的狠戾。半精靈推開一扇潔白門扉,拉著他穿過去時回首道:「你什麼名字?」
「雷、雷溫德。」男孩喘著氣,蜂擁而入的陽光將他的輪廓照成燦爛的金黃色。
「雷溫德,你今年幾歲?」
「14歲。」
「噢,雷溫德,你得多吃一些,否則實在太矮小了。」埃里卡皺起眉,握住雷溫德的力氣更大了一些,帶著些許不容抗拒的意味。
男孩們繞過一個轉角,走廊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空無一人,甚至沒有任何僕役來往的腳步聲。
「我是埃里卡。伊爾德的三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伴讀了。我們應該能當朋友,對嗎?雷溫德。」
陽光通明地落在半精靈金綠色的眼底,他的拳頭隱隱發疼,身軀有不少被黎昂赫德反擊受的傷,疲憊與痠疼如影隨形,那些傷勢都該被立刻處理,可他並不在乎。由於疼痛,他們的速度緩了下來,奔跑趨於慢走,兩人盤好的頭髮散開,邊緣繡著金絲的衣著沾滿塵泥。
「今天,做為你的朋友兼主人,我會先帶你了解伊爾德,以及服務我應有的守則。」他看見男孩狐疑地挑起眉毛,便放聲大笑:「別擔心,需要付出的忠誠是一樣的,不會讓你做超出職責範圍的事情,我可不是那些貴族老爺呀,只是習慣事先說明白。知道彼此底線在哪,相處上比較不會有負擔吧。」
「嗯。」雷溫德低聲回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對於伊爾德,對於馬上要面臨的任務,對於他即將開始的生活,甚至對於這位伊爾德的私生子,也同樣不知如何是好。可埃里卡持續滔滔不絕,與那張樸素、無趣的臉不同,半精靈有琳瑯滿目的話題可以講:那裡有條小路能逃出堡壘、這條廊道直直通往廚房、這邊的拐彎常有僕役經過、矮樹下的灌木叢是個很好的藏匿場所,你可以在這裡躲避所有愚蠢的崔萊特……不是指你,而是其他的崔萊特──諸多雞毛蒜皮的小事灌入雙耳,那些雷溫德未曾擁有的、未來可能將要擁有的日常如同升高的水位撐起他的情緒,於是男孩只能小心翼翼地頓首,將不知如何描述的情感扔回去,使之沉落至底。
風從樹梢與花叢吹拂而來,日光透著葉片落篩落在牽著手的男孩肩頭,彷彿將這平穩的一瞬框作永恆。
「快到了。」埃里卡動作緩慢地爬過一堵低矮白牆,指揮雷溫德踏在四周的石塊翻過植藤纏繞的矮牆。男孩的腳下是搖搖欲墜的牆垣,而眼前則是連綿到地平線的一片花海,淺藍與亮白的碎花沉陷在光線充足的植被,隨著風勢蕩漾一層又一層的浪。
雷溫德一躍而下,站在埃里卡身旁,身高約莫只達他的肩膀。「容我向你介紹:這位便是伊爾德的晨曙、仙靈喜愛的因緣之子、伊爾德老侯爵的寵兒──」
淺藍的花色洋流當中,一位頭頂花環的嬌小女孩轉過身,湖水綠的雙眼在望見來人以後閃閃發亮,舉步往兩人走來。埃里卡牽著雷溫德步入花田,彎身抱起面頰盈滿笑意的孩子。
「──以及我最珍愛的妹妹,戴芙尼,她同時也是你應遵守的原則之一。」女孩不明所以,小小的嘴浮現淺淺微笑。「我做了花環給哥哥。」她將頭上的花兒放到埃里卡髮梢,伸手揪著他橘褐色的短髮玩,一對漂亮的大眼轉向雷溫德,眼底充滿好奇與審慎。
男孩一言不發,抬眼凝視兄妹,只是嚴肅地點頭。
「未來,無論什麼狀況,都要優先確保戴芙尼的安全。將她的生命放在我的之前,不分血脈。」埃里卡輕聲說,看向這位與眾不同的崔萊特:「做得到嗎?雷溫德。」
雷溫德眉眼一動,目光逗留在戴芙尼身上片晌,似乎對女孩略有認識;但最後什麼也沒表示。
他收回視線,金色的雙眼正對他的新主人,語氣從容地開口:「只是保護一位小姑娘,沒什麼困難的。」崔萊特似乎沒教私生子禮儀,雷溫德應對進退皆缺乏謙遜,可這點埃里卡早在男孩以下犯上,痛打黎昂赫德時便清楚明白。
他不需要表裡不一的狗屁謙卑,只需要這孩子的承諾。埃里卡露出笑容,正打算回答點什麼,窩在懷裡的戴芙尼卻先有反應了:「你是住在地下室的──」女孩摀住嘴,翠眸圓睜,凝視男孩良久,再次開口已是另一個話題。
「如果雷溫德保護我,那哥哥由我來保護。」她數著手指:「可是雷溫德,沒有人保護……」
戴芙尼的童言童語使兩位男士愣上片晌,而後不約而同地笑了開來。
「好,由哥哥來。」埃里卡笑著揭去眼角的淚水。
「雷溫德的安全由我守護,只要我有能力。」
這篇臨時標題還是甜美男童我自己都覺得好好笑(但其實卡已經20歲ㄌ 真的幼稚)
plugLT: 卡...直到現在...如果黎昂赫德出現在他面前,只要有辦法也會衝過去揍人吧...最愛打崔萊特了(崔: = =
他們保護了我的暖意...........(啊?
甜美男童好好笑20歲也是可以2歲!!!!!!(埃里卡:??
我喜歡那個攻擊方式,非常懂得如此危險又可抵擋住人的招是太棒ㄌ我的哥(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