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間,繁華看盡,不過三千載。
天與地,取一瓢飲,佳人不再。
又在夢中與她相會,那時竹林中飄散煎藥香,她是從來不讓她碰煎藥這等事的,這種雜事只能她來,偶爾,年邁卻和藹的老者與年輕氣盛的少年相伴左右。
她的所學,無非是從那片竹林開始的。
記得當時她會為她梳髮,綹綹柔細的髮絲握在手心,癢癢的。記得當時總得在她面上纏條白絲,因為畏光。
記得那年她親眼所見,剜去的雙眸好像是另一人的全世界,人老珠黃,她們兩卻是人間不老不死的異類。
最終只有相似的人,才能夠團聚。
燈會是無比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於谷中,紅燈籠如此喜慶,各式糕餅與童玩眼花撩亂。
落梅撐著一把紅傘,走在橙黃色的光芒中,抬眼,孩童相伴大人的笑臉映入眼底。轉身,燈光還是一樣的刺目奪人,不同的是她不是一個人來的。
落梅也並非第一次逛燈會,跟了個對人間充滿好奇心的主子,自然見識多了。
那時紅傘可不是在她手中,為那人當作雙眼,支傘遮去種種。
然而她不要她的眼。
最後連命也不要,與紅傘相像的顏色觸痛了落梅的雙眸,落入漆黑的深黑色。沒有光照亮的夜晚,沒有燭火,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走散。
唯一不散的,是這把跟了她許久的紅傘。
曾是她最愛的風光。
「落梅,開心點。」正當芍藥花找到了她,看著那張稚嫩卻清麗的臉龐,落梅聽見遠方呼喚。
叮噹一聲,是誰搖響了遙遙鈴聲,落梅回身,看向身後遠遠落下的層巒,忽地離了人潮,驚動一同逛燈會的大伙。她只是扔下一句「吾去看會。」便腳踏半空,一點一點朝向漆黑一片的林子。
唯有紅傘不曾落下。
「瞧,人間熱熱鬧鬧,是不是挺有趣。」
即使她什麼也看不著,仍喜愛高坐於樹枝上,面向山下燈火。
上元節人聲鼎沸,一一落入她的耳中,落梅遠眺周身黑壓壓一片,月光與地上人間的火光相映。
「主子何不取了這雙眼,如此便能......」
落梅看向蒙面的女子,一身清香甘甜,多少文人雅士滔滔不絕的頌揚,卻無人知曉熬著寒冬是多麼不容易。
修煉成精更甚,嚐過人間情愛滋味而不得,譬如寒霜片片覆滿全身。
「落梅。」女子打斷後續的話語,紅唇微微上揚,不怒,卻讓落梅再不敢發話。或許是提了不該提的,然而落梅至此仍不明白她的堅持。
落梅將身子的重量交與粗壯的樹身,雙手緊握傘柄。
「熱熱鬧鬧嗎......?」
金眸望向夜空,繁星隱沒在銀色的光輝中,黯淡了光芒。她抬起右手,掌心覆在眉目之上,金眸不見月亮,不見遠遠的山下那一番光景。
「主子。」
又是一聲鈴響,似是有客人來討藥醫治時拉動門簾上的鈴鐺,一聲聲清脆,一聲聲......
懷念。
「吾仍不明白......」
她最喜歡看著女子支起紅傘,走在她的身後,就算一語不發,就算只將她當作所愛之人最後的遺物。
只要雙手可以撫上純白的披肩,為她分擔難熬的冬季。
「便能自在的看清您所愛的世界。」
她願作她的眼,她的劍,染上所有腥紅血液。
松柏蒼蒼,冬露成霜。
所謂伊人,遙隔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