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在特意跟我作對嗎？坎薩坦。」

一襲華服勾勒出那流水般婉約姣好的身形，俏麗的金髮在法蘭提斯的女主人身上總令她看上去更加盛氣凌人。來自夏普家族的瑪麗安與帝國的將軍對峙著，不知民間疾苦的商人之女不論是要為了備戰抑或是為了與民同心，她都無法接受那由奢入簡、縮衣節食的要求。

「現在並不是展現奢侈風氣的時候，夫人，理由妳應該明白。」

深鎖的眉間無從舒展，瞬息萬變的戰情與繁雜瑣碎的家務事都如同繞著他奔騰的馬駒，即便語出無奈依然是責任傍身。

坎薩坦放下手中的文件倚著沙發嘆了口氣，試想他為何會姑息眼前夫人的驕縱，或許其中一個原因正出於稍後將要來訪的夏普家主——以無盡的財富成為黑堡中無法撼動的勢力，更是從小對他寵愛有加的叔父。

那彷彿無止盡的煙硝與腥臭，冷兵器揮動時的破空聲，還有馬蹄踩踏時近乎天搖地動的聲勢，無論物種都被這場戰事影響，只要他們生存於這片土地之上，帝國與同盟之爭便與他們牢牢相扣。

以摻雜血淚的靈魂為代價，欲要換取崢嶸與安穩。

工蜂的死亡讓消息變的混亂與延遲，泰坦領的困境與情勢卻一目了然，踩在鋼索上頭，悄然無聲地收斂氣焰，避免驚動了那鬥志盎然的凶獸——也是在這緊張的時刻，一隊裝載著眾多木箱的馬車列乘著夜色到來。

衣著華麗的少年被領往了辦公間，隔著門都能聽見女人驕橫的抱怨，他的唇角揚了下，活力四射的瑪麗安今天看來也讓他的好姪兒頭疼萬分。

Knock..

Knock..

「這混亂的時刻總讓人提心吊膽，想著我珍貴的寶石盡在危難間，也許會被歹人搶奪與破裂，那是多麼讓人夜不能寐，非得親自捧在手上端詳方能安心…」

在踏入泰坦領時那盡職的蝙蝠才捎來了消息，那絕非貴族之間的禮儀，而是幾近蠻橫的通知自己的到訪。

「你能理解我的焦急吧？親愛的坎薩坦。」

我的寶石之一。

「噢，哥哥！我的哥哥！」

一陣明亮的笑容忽地打散了瑪麗安跋扈的怒氣，藍水晶般的眼覆滿驚喜與歡悅，方才的風暴正因伊西多的來訪而放晴。瑪麗安曲身擁抱與自己相同血脈的兄長，在伊西多面前這位擁有成年子嗣的夫人總能像是變回了洋溢著純真的小女孩。

「你聽我說，坎薩坦竟然不允許我舉辦一個小小的茶會，這像話嗎？」

「叔叔。」

「那麼法蘭提斯該用什麼緩解你的焦急？伊西多，我們並不擅長撬開馬車上的寶箱。」

目光略過瑪麗安的控訴來到嬌小的少年身上，旨要對方說明來意，夏普車隊在踏入泰坦的那刻起滾動的輪響便傳到了坎薩坦耳裡，即便叔父時常為他們這些晚輩帶來禮物，在這個事情未先通知、忽然親自送來大量不得其面目的貨品也並不是常見的事。

瑪麗安早已是成人模樣，甚至坎薩坦亦是高大而威武，在他們之間的伊西多儼然是名孩子，彷彿是不諳世事的貴族少爺，穿著昂貴的絲綢襯衣，繫上紅絨布製成的緞帶，將皮鞋漆的黝黑亮成，每一步都與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噢，我可憐的瑪麗…」他摟著那美豔的少婦，口吻卻仍像對待個稚齡的孩子，溫和而寵愛的說著：「你可聞到了那美味的鐵鏽味，化成了利刃懸在泰坦之上？茶會也難以快活——所以我捎來了一套新的洋裝，上頭還有閃閃發亮的龍蛋，希望這能撫慰我美麗的妹妹。你說呢，瑪麗？」

「也許法蘭提斯能收留一隻小小的，不佔位置的小蝙蝠。」他把玩著瑪麗安金色的髮絲，在指尖纏繞又梳開，「撬開——你不需要那麼做，我的孩子，那只是我的一些小心意，糧食、布料、武器——當然還有瑪麗的新衣。」

「洋裝？呀——！那太好了！」
禮物的消息換來了眉開眼笑的瑪麗安，那喜悅也令她的面容上漸起潤紅，二話不說便次次地親吻雙臂之中外貌看似年幼的兄長，手足間親暱的吻留在了伊西多的頰側與頸間，接著她輕快地起身踏著步伐，飄飄裙襬隨著她的走動搖曳，由侍從引領著走向門緣。

「哥哥跟坎薩坦快把戰爭的事給解決了吧！」瑪麗安隨意地丟下句輕巧的話便離開了，她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瞧瞧她的新衣。

「....我代表泰坦感謝夏普家族的慷慨解囊，這份援助無疑是一項珍貴的豐厚資源，百姓與前線的將士都將受惠於這場及時雨。」深沉鮮紅如同不起波瀾的湖面、卻浮現萬般思緒。伊西多總是出手闊綽，對於緩解法蘭提斯的困境幾乎從不吝啬，正因如此在那纖瘦細小的身形中更是乘載來自他們這些晚輩無比牢固的敬重與信任。

「戰爭的陰霾籠罩著這片土地，世人將能體會叔叔的仁愛。」

「約霍茲自然容得下一個小巧的蝙蝠，不過在這之前... 或許還得詢問我聰穎的叔叔所捎來之慷慨——有無我所瞧不見意圖。」謹慎的墨眉微蹙，坎薩坦在稍停後才繼續探詢並表達警覺與顧忌，一字字地，既不冰冷、也不輕巧。

瑪麗安仍舊像名少女，肆意而親密的展露自己的情緒，無論是蠻橫的不悅，亦或者是此時的歡喜。伊西多則是笑著接受了妹妹的撒嬌，溫聲地應著人，儘管要結束這場戰事的主動權並不在自己和坎薩坦的手上，他們也不過是其中的幾枚齒輪。

但誰也不知終局來臨之時所欠缺的是否就是他們——？

在少婦離開後，房內只餘下了坎薩坦和伊西多。少年旋過了身和男人對視，他向前，直至停到對方伸手便能觸碰的地方，夏普家的伊西多並不喜歡仰視他人，所以下人們會跪下，他親愛的妹妹會彎下腰疼愛的平視，親密的家人則會將他抱起。

「我的意圖向來只有兩種可能——為了更光輝的夏普家，為了我親愛的孩子們——坎薩坦，你認為我的意圖是哪一個呢？」他總在嚴肅的場面發出笑聲，「我的仁愛從來不是獻給世人。」

「越是耀眼的寶石，越會讓人趨之若鶩。」依然穩如泰山地坐於席位，雙眼中映著那蝙蝠從未改變的樣貌。

他們的叔叔是位精明的商人，並非貴族、更非軍閥，會將目光放向利益所在的黃金之處，而他的家族向來有自信成為對方眼中那光彩炫目的存在。

「叔叔獨具慧眼，相信會你已經選擇了最有價值的事物。」平日渾厚的嗓音總被妹妹們以古板笑稱，現如今的場合上，卻是顯得不失身分的堅毅縝密，無論來者為誰他都得留個心眼，即便那是帶來大禮、他所敬重的叔叔。

「安心住下吧，再過幾天我軍便會動身前往鷹谷支援，屆時相信瑪麗安夫人會妥善照顧一切。」自然不只瑪麗安，他已成年的弟妹也早已值得託付。

坎薩坦總是顯得古板，但也許法蘭提斯應該感謝他們的基因，在混沌之中竟能誕生堅實的基座，那將會成為定海神針般的指標。伊西多很是欣賞自己的侄子，儘管偶爾他會無視自己的要求。

但那並不是大問題。
背脊後生長出了一對蝙蝠翅，輕輕拍動，伊西多幾乎是打定主意後就那麼做了，所以他只在眨眼間便坐上了坎薩坦的大腿。或許夏普家的人都有著同樣任性的血脈，就像此刻他想與坎薩坦平視，那麼他便要讓這件事成真的執拗。

「支援…」
「我想知道，你是以誰之名吹奏號角的，以坎薩坦．法蘭提斯，還是以帝國為旗幟呢？」

感受到腿間重量之時他並無感到意外，只是微微挪動坐姿好讓他們更加舒適。

叔叔總是像這樣以年幼的體態行如稚兒般的舉動，即便坎薩坦自小就對這不合規矩儀態的行為每每勸說，卻從未改變對方的我行我素，事到如今，在只有他倆的場合也就放任長輩的任性了。

「二者皆之。」
「我等為帝國昌盛的基石，令獅子昂首邁步的同時法蘭提斯的荊棘更將佈向大陸。」果斷的回答中無一絲猶豫，坎薩坦的名字便是家族精心所製的權杖，而帝國則是他們親手打造的頭冠，須得在繁榮中共生，亂世中共存。

「鷹谷之戰的結果尚未可知，叔叔又是以何種態度看待這場投資？」

伊西多最感到有趣的便是吸血鬼的多樣性，即使出身於同一個家族，甚至可以說是住在同一幢宅邸內，法蘭提斯的孩子們性格卻迥異至極，以天地為比都不為過，反觀夏普家的兄妹，卻是如出一徹的我行我素，刻著模子印出來的自信與傲慢。

「蛇性貪婪，逐日而食——夏普想吞沒的是強盛之國。」而國家的強盛和落敗即有可能產生偏移，那是再現實不過的說法，像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計算著得失利益，直至得到了坎薩坦的答覆，伊西多發出了不止地笑聲。

「然、」

「若你繫於雄獅的脖頸，那我將成為它足下殷實的土壤，供他飽食的血肉，直至我美麗的黑曜石凱旋。」

在伊西多的回覆後，坎薩坦的嘴邊勾起了微微的幅度，挑起眉宇、笑得輕柔。

———既有如此踏實的後盾，那即便是揮灑己身的鮮血，他也將在昂揚的戰歌中取得成功的榮光，以之作為貢禮，敬獻予這片土地。

字數計算

坎薩坦：1629字
伊西多：136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