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有一度不太高的花園柵欄，過往空無一物的路經長出了野花。

穿著洋氣的少女拿著提燈巡邏，最後立在圍欄的正門。

似乎是有誰來訪了。

能形容為不速之客嗎？幾乎是另一個人的化身、但又不盡相似的個體。

再也不是小孩的身姿，束到一邊的藍色長髮下，肩上搭著父親最愛的兜帽披風。

並沒有心焦地搖動銀光閃爍的閘門，她淡淡開口，「王是什麼。」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少女一抬手，在閘門緩緩開啟的期間，已轉身往花園深處走去。

眼一眨又似乎回到獨佔父親的時候，小小的身板聽著少年回放著不同的故事。

她就是被這些故事所滋養長大的。

直到有幾幅不被展出的肖像畫出現在眼前，少女才停下腳步。

她們正面對的畫中有三個人，正中央是坐於王座上的女孩，她的兩旁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黑髮男孩。

左邊那位眼神自信溫暖，右邊那位則是風清雲淡。

但一切的起始點都在畫中的女孩身上。

父親也不知道為何一個幼小的女孩會擁有如此特殊的力量，但他跟凱先生「在此誕生」是一個事實。

然後，女孩離世，父親便繼承了這份力量。

這份走向王的力量，是無人可以理解的孤獨，但它同時能實現使用者的想法。

比如，旁邊那幅他跟女孩的同框照，明顯不可能是以少男少女模樣抱著一個嬰孩。

但那深情到溢出淚的眼神是真實存在的。

看過就知道，父親不可能愛上其他人，只是他的深情無處可去，也無人能止。

「所以就誕生了你啊，幻月。」

並不是因為結識新歡而有小孩，而是父親希望有一個存在能得到幸福。

但他在第一次嘗試後失敗了，被誤會想要自私地延長自己的「夢」，於是他將自己的所有給了自己的孩子，他要不惜代價地得到力量上的成長。

這就是「他」所顯示給外人所見的王之姿。

凱先生也將自己奉獻給他，成為了王之姿的一部份。

而凱先生，非常喜歡繪製父親這個時期的畫像。

半張眼淡淡笑容的一個七分臉，溫暖到不像坐在冰冷的王座上，金髮白袍就像是聖士。

父親不想被誰所取代，因為那意味著某個人需要如此地活著。

真實的、同時是虛假的，壓制一切的「自我」，扭曲內心的承受力。

王的力量是一種選擇。

父親大人形容為，就像有12個遍布陸地角落的君主，他們互相之間並不認識跟聯絡。他們有各自的信念、目的、追求，也造就出絕無僅有的「世界」。

那種感覺是：神明讓「正常」以外的「人」去決定這個世界的當下是否值得留戀。

不管君主決定洗劫掠奪，還是預警守護，神明也將無視這個選擇所產生的代價。

對於這一方世界，父親大人就像投幣入木制的遊戲機。

要是有誰祈禱如自己一樣，那就賜予這份如同地獄行走的滋味。

他細細品嘗著重復的開端、不重復的過程、重復的結尾。

在同一時間段，他描繪形形色色的個體，錯位的情節卻如同基因能分拆再合而為一。

而那些個體最終有著怎樣的結果，全都被遠方的雪境所掩蓋。

——誰不想去追求生與死的界線？

父親大人淺嚐了溫瓷中的紅茶，淡色的藍瞳仁閱讀著報告。

凱先生說過這幅畫中的他才是最真實的模樣。

聲嘶力竭的個體情緒都只是報告中的文字，屍骨無存是個體的最後歸宿。

而那個被承認的力量，正沉睡在雪地之中。

這就是所謂的「王」。

兩個身影沿著兩旁都是殘肢的石路走去，正主在涼亭中等待多時。

每隔一步都會腳下打滑，可想言之白色的部份並不是雪也不是冰。

過膝披風包裹著的修長身形，配上如同畫像所顯的淡藍色眼瞳，單單一眼的吸引力，是她不得不承認的真實。

一部份的「自身」，在這個「人」身上。

他雙唇微張了一下，打量了眼前人一圈。

「果然跟她很不一樣呢？」

「她？」

「你有為木蝶閱讀那本睡前故事書吧？」他在胸前比了比個大小，「那個只是像草稿一樣的故事。」

故事有著她跟木蝶的另一段旅程。
一個無心之人與一個有心之人，隔著一個咖啡櫃檯還是被命運所牽引的故事。

明明沒有任何接觸，但偶爾留下的一本書、一封信、一杯勉強喝到底的咖啡，當桌面被清掃乾淨，那些物件以另一個方式被放置，似再流逝一點歲月，它們都會成為咖啡店的一部份。

木蝶，如同她的名字，恬静到早已跟店舖融合，彷彿她將咖啡杯端到桌上那刻都是微風吹動葉面。

如果沒有那片跟書皮成對的蕾絲書封作為開端，也就不會交織出她們的故事。

「你有好好珍惜它嗎？

「你母親曾經使用過的書封、有好好珍惜嗎？」

很淡然的一句話，但半瞇著一雙淡藍眼瞳。

那書封被凱先生多次修復，翻開時或許會感受到上面新舊刻痕、變色，那甚至比內裡要腐化的書頁更為結實。

原本生動比畫的雙手合十在胸前還等待著來人的應答。

「是的。」

生硬到陌生的短句，來不及思考的稱謂又嚥了下去。

在任何時刻他都是、又不是「父親大人」。

要怎樣去形容她印象的遠久之人呢？

純白到可以被刻上任何痕跡。

為了Knight之名，為了成為＂——＂。

「父親大人。」

他瞄了一眼少女，嚴肅的神情未有放鬆之意。

沒有項圈的他。

但那位「養育」自己的人，頸上有著深深的刻紋。

他或許為愛而瘋魔，卻擔負起不屬於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