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李元藝並不是特別喜歡音樂教室才來這裡,而是這裡的鋼琴能讓他更有新意。
家裡那架陪了他將近十年的鋼琴,儘管保養得宜,每架鋼琴都有屬於自己的音色。
專業的演奏廳用琴因使用頻率高,約二十年就得換一架新琴,這些舊琴則會輾轉到劇場、學校或家庭,只要在得宜的保存及維修下至少能再使用三、四十年。至於音樂教室的這架鋼琴是怎麼來的李元藝無意探究,只知道它像許多老琴一樣有明亮卻單薄的音色。
李元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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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邦的夜曲作品15裡廣為人知非升F大調莫屬,精算過的裝飾音、華麗的五連音、廣音域的和聲,但李元藝也喜歡同是三段體的F大調,由恬淡湖畔的蛙鳴到突如其來的怪風,以F小調奏出湖面為之騷亂的漣漪,最終再歸於寧靜⋯⋯以老琴彈奏出的夜曲更有淒清的味道。
烏灰色的雲層掩蓋了整片天空,跟班上同學打個招呼,然後,難得的,從後面的課桌抽屜裡拿出一把折疊傘,莫恩樗走出了三年二班的教室。
指尖隨性地點幾下手機螢幕,也沒把內容看得多仔細,直到聽見琴聲。
不是普通的那種,大概,是他曾每天挨著人,看著人彈的。
「.......」
好吧,八九不離十是李元藝的。
耳朵能辨認出誰彈的這件事有點複雜,但看見熟悉的背影,還是敲了敲教室門,一如既往地,毫無顧慮的邁步走進。
李元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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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鋼琴一樣,人也有自己的音色。
步調、方式、節奏、速度,以及味道。
這本樂譜李元藝已大致摸索了部分的形體,那麼內在呢?他所運用的樂理隱藏了什麼涵義?
鞋底與地板的摩擦聲、不疾不徐的開門方式,以及汗水蒸起的玫瑰花香。
「這個時候還沒有走是又錯過公車了嗎?還是今天沒有打工?學長?」李元藝從幾個瑣碎的音符裡仰頭,他知道那是莫恩樗,卻只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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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李元藝之間撇開前後輩關係外,也許只有音樂聯繫著彼此。
....算嗎?
「看到你就進來了,公車等等還有一班。」如往常一般直接走到琴椅旁,李元藝的旁邊。「....坐過去點、」
李元藝自然地讓出空間,琴鍵上的手也讓音符跟著降了八度,如魚得水。
他今天一點也不期待莫恩樗會對這黑白色的按鍵做些什麼。
李元藝沒有再用那種期盼的眼神看向過來了,即使自己坐在這個位置。
鬆一口氣的同時,還有一陣不安油然而生。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你有帶傘吧。」
「有。」
或許他該繼續往第二號彈下去,也就是升F大調。優美的主旋律綴上花音,就像歌劇中的女高音以花腔唱出獨白,而輕輕墜落的音符像嘆息,又像獨自啜泣。
話題就這麼結束了。
只有音樂聯繫彼此,現在,旋律僅在李元藝的指尖穿梭、跳躍,好不流暢。
這算是有好好聯繫著嗎?他們,莫恩樗跟李元藝。
獨立存在,又能夠和諧共存。
對位音符詮釋起來有一定難度,早已忘記彈奏起來是什麼感覺。
「那就好。」
並不會對有所保留感到內疚,這是他生存的方式,雖然對這個學弟挺照顧的,目前卻也沒打算主動說更多自己的事。
露餡的話。「欸,你們班上的....那個誤會我是在欺負你的女孩子?你們很熟嗎?」
窄小的琴椅上,兩個人只差一點點就碰到的那個空隙間,什麼也不剩。
李元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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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了他的提問,但他沒有回答,他正在那密集的五連音上奔跑,踏板被他粗魯地踩得嘎嘎作響,而逐漸升高的和弦讓他需要更多空間來彈奏,終於在他的小指錯失了一個音階時突兀地走調,琴弦的震盪停在了不和諧的音色。
「如果學長不彈琴的話可以從後面拿一張椅子來坐。」李元藝停頓了一下,「還有你說的那個人叫做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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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對不起啦,我下次會記住。」他隨口道歉,沒有感到抱歉。
然後沒有猶豫的站起身,「你繼續吧。」
陰陽怪氣的,跟那天一樣。
而自己不一樣,沒有興致配合。
李元藝難得地皺起了眉,並且對他崇敬的學長有些不耐煩。
「你又想逃跑嗎?」他退開琴椅也站了起來,以身高優勢箝制了對方去路。
到底想怎樣?「逃什麼?」感受到壓力,是被特意賦予,他最討厭的。
這小鬼還用個子壓制我?
「我只是要回家而已 ,
。」
p讓開i滾開
李元藝紋絲不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知道你不常彈琴。」這件事是在科技展時發現的,他看過那雙手在琴鍵上游移不定,看過那雙手在長笛上舞動,應該說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那雙手不是練琴的手。
「如果你什麼都不做,就別讓我有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這是他不曾擁有過的情緒,只希望在莫恩樗面前不會太難看。
期待?一起演奏嗎?
—哈! 就差那麼一點,他很想出手揪住李元藝的制服領,「那又怎麼了?」
「自顧自的期待我做,然後又對我感到失望.....」心跳變得很快,這不是什麼浪漫的事,他們的相遇,似乎也從不算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我是不常彈琴,我也甚至不吹長笛了,對!你的猜測的都沒錯。」莫恩樗瞇起眼睛,透過單純的玻璃鏡片看著他,「.....怎麼樣,我承認了,開心點啊?」
「你不說的話我什麼也不知道。」
似乎每個人都把自己當傻子似的,徐莀晞也曾經這樣。什麼也不願意說,明明自顧自地決定想對我說什麼、展露什麼的人是他們才對,自己已經拿出真實的模樣與本領了,難道這些都換不來對方的真心嗎?
「你明明可以做到,為什麼不做了?」李元藝的語氣變得像是在哀求。
像在乞求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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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李元藝的表情還是挺難看的,所以他才出聲”提醒”了一下,「......你又知道我可以?」
心中明白只是被說中了才一個勁的試圖抵抗,也許,其實,並沒有把李元藝當作朋友看待。
而是不單純的,混雜很多情緒的,「別人一定得配合你?也不能對你隱瞞事情?就因為你很...優秀?」不可控制的,語尾拐成突兀的氣音,感覺到掐緊的拳頭隱隱作疼。
莫恩樗看多了這種自視甚高,天之驕子,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施捨給不認同的人,「不知道你怎麼看我的......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學會了很多比樂器有趣的事,所以我不喜歡它們了。」
拼湊虛假的舞台才能與之並肩,而現在,正一瓦接著一瓦的親手摔碎。
也不喜歡了,嚮往著聚光燈的那份悸動。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優秀。
直到這個詞彙出現,李元藝的眉昭著地抽搐了一下。
是的,他是鋼琴才子,這個青春年華裡以才能在專業領域打響名氣的人又有幾個?他就是那塊稀世麟角,他確實優秀。
但這樣的卓越卻讓他窒礙難行,那些戲謔的嘲弄、惡意的孤立,他並不是在一開始就選擇讓自己成為不可一世的人,在這個卑俗的社會連一點善意都令人懷疑,他只是想保護自己。
而李元藝認為能確保他不輕易受傷的,只有像他一樣有本事的人。
莫恩樗已經展現過他的實力,一個放棄吹笛許久的人能夠配合高密度練琴的才子,那一刻絕對不是奇蹟乍現,他們能在同樣的程度騁馳樂音就是證明,李元藝並不認為莫恩樗有所謂的不可以。
是只有他不想要了。
「所以你來看我彈琴到底是為了什麼?」
像別人一樣等著笑話我?
說培養感情一點也不像,甚至不了解彼此。
每天跑腿當作獻殷勤卻連走音的調也聽不到。
我周旋在這麼多人身邊,李元藝不過是個棄之可惜的傢伙罷了?
氣憤哽在喉頭,卻硬生生因為李元藝第二個為什麼吞回心窩裡去。
因為想聽鋼琴?總是霸佔琴椅的一半,怎麼想都不是個好觀眾
因為等公車很無聊?可能有一點,但如果放學馬上離開,也沒有這個問題。
想不到答案,原先的憤怒跟思考一同停滯「...............」
是啊,他又是圖人家什麼呢?
李元藝想要的是什麼,他一直很清楚,那是騙來的。
而謊言總有被揭穿的一天,元藝甚至算是以平靜的話語揭開,沒有挖苦或嘲諷,只是莫恩樗不坦承,垂死掙扎「我、...」好吧,連去路都被擋起來了,還朝著牢籠外呲牙咧嘴。
「、....我不想」
「被你覺得...」
「我很...平凡又無聊」
撇開頭,真正說出來更丟臉。
這從來不值成為說謊的理由,戳破了泡影後,如暑假尾聲的紅娘子,掙扎、放棄,最終只得從樹幹上落下。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他嘆了口氣。
李元藝知道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是什麼心境。就像所有平庸的表演者都期望他的眷顧,無論是趨炎附勢或阿諛奉承。
說來他絕對有理由去就讀音樂學校或貴族學校,更多的資源及人才唾手可得,可他就是厭煩這樣的社交才選擇更普通地生活。
他為音樂所灌溉的是熱忱,而不是目的。
有人將熱情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有人為達目標肝腦塗地;有人攀上頂點領悟了一切,也有人一竅不通便選擇放棄。
那麼莫恩樗是為了什麼學笛?又為了什麼停滯不前?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我從來不覺得你很平凡,或無聊。」李元藝的眉頭又糾結一塊兒,微微仰起的下巴倒顯得趾高氣昂。
《梅菲斯特圓舞曲》
那樣
的情況下能配合得上來,還說自己平凡,是不是在小看我?
他盛氣凌人的樣子又頓時收斂,洩氣般坐回琴椅,忸怩道:「我才是除了彈琴以外一事無成⋯⋯不,我要說的是,如果吹笛會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我不會再強迫你,但我能知道是什麼嗎?」
倘若知道了事實,那這段無法為之命名的關係是不是也能有所改變?
感覺到李元藝態度上的退讓,有些驚訝,是了,就像他第一次約自己出去玩,沒記錯的話...是釣蝦吧?
還記得彼此挺愉快的,只要不那麼了解,也不被了解,他有自信跟大多數的人都相處得宜,就算是活在不同世界的天才,有點偏執的那種。
心底的那股憤恨並沒有消退,「......」視線隨著那高瘦的身子移動,落在方才一同待上的琴椅,「....至少你有自覺這是在強迫我。」離開的方向被空了出來,但他沒有移動,像隻警戒心強烈的動物,不知道是不敢,還是想在逃走前反咬對方一口。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吹笛之後,就會覺得了。」也許笑得有些難看,他伸手遮掩嘴角。
無聊的、平凡的,甚至也不值得他跟李元藝在這邊浪費口水。
「..................你、」
是啊,那是為了什麼在這裡浪費時間?最初等的那一班公車早已駛離,現在又得等下一班,「...還是想知道的話,就坐過去一點。」
李元藝的溫柔讓人渾身不適,以至於做出了不像自己會做的選擇。
無趣的平凡配角,面對主角,面對選擇有限的劇情,只能這樣在心底找藉口。
不想回應那些情緒上的挑釁言詞,他一心只想了解為什麼莫恩樗不吹笛,為了平復長久以來對莫恩樗那份躁動又不安的心情。
李元藝不曾對人產生友誼以外的情愫,而這份無以名狀的悸動正在侵蝕他,並且令他害怕。
他想相信這些只是出於渴望聆聽莫恩樗的笛音、想了解莫恩樗的好奇心所產生的心情。
他再度讓開了位子。
他想要結束這一切。
這張琴椅本就不是設計要給兩個人坐的,仗著自己個子小,還有這人不會直接拒絕,才有著這樣滑稽的畫面。
「倒也不是會想起不好的事。」
盯著眼前黑白色的琴鍵,「我討厭自己下定決心了,但又好像反悔了一樣,不就很白癡嗎?」
他跟李元藝可能,也許,本就不該熟識起來,只是仗著自己的謊言,加上李元藝的渴求。
「...以前參加比賽的時候,我爸媽沒有來看,在那之後我也沒見過他們幾次。」反正也不會再一起在音樂教室了,至少他不想。「...我覺得很不爽,不是那種睡一覺起來就沒事的不爽。」不在乎李元藝懂不懂這種比喻,逕自繼續「為了擺脫這種不高興,我當時覺得必須做點什麼....要丟掉某種東西才能舒服一點。」
央求著某種無中生有以獲得平靜,人類自古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要丟掉什麼東西好?
彷彿回到那個被憤慨侵蝕的暑假,刻意的關掉空調,打開窗戶,任熱風與蟬鳴在不大的房間內撒野。
當時,他盯著長笛盒。
現在,他看著李元藝。
這次要丟掉什麼,才能緩解胸腔內肆意的不悅。
他清楚得很。
別人沒有的,李元藝都有。
李元藝想要的,不是渴望依附,而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的喜好,為了能夠成長。
即便沒有那些嘉勉與激勵,李元藝依然能夠獨立奮戰。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麼、該做的是什麼。
所以他不可能會懂需要依賴別人的失敗者是什麼感受啊。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謎底已經揭曉,潘朵拉的盒子裡是空無一物,希望早已悄然自不緊密的隙縫中逃走。
李元藝並沒有錯過它,而是眼睜睜地看著它溜走了。
或許心底這份搔癢難耐,只是還掙扎著想要從莫恩樗口中獲得新的冀望。
他卻也給不起。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的雨聲充斥著音樂教室,是教室太空廓,還是他心底本該有些什麼的位子蕩然無存,令他覺得這雨下得無比喧囂。
李元藝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如同前者所言。
在李元藝面前,莫恩樗確實是平凡又無聊的人。
沒有了音樂的連繫,他們不過各自殊途。
「所以⋯⋯你就因為這樣放棄吹笛了?」
『就因為這樣』?
莫恩樗皺緊眉頭——當然不只這樣!
放棄長笛不是誰迫使的,卻也不是真的毫無留戀,不然也不會在這傢伙眼前用了。
也不會,在著急的時候選擇長笛來矇混現實,現在碰得一鼻子灰。
家庭失和導致的疲倦委屈、難熬與糾結,幾乎按耐不住,想馬上朝著李元藝宣洩
「.................」
嘆了一口氣。
「....對啊?」
透露軟弱這件事,百害而無一利,誰也不會想知道,誰也不會覺得憐惜,像現在。
所以他恨透了。
「知道真相的感覺如何。」 恨透了想知道的他,也恨透懷抱著一絲可能性,脫口而出的自己。
再不扔掉李元藝,他就會扔下自己。就像一直以來經歷地那些,「公車來了,下次........」垂死的樗雞即使奮力展翅也無法翱翔,無法闔上的複眼虛無地瞪視身旁一切「我不會再來了,沒有必要,你懂我意思吧。」
想必這次不會再被挽留,也不像那次離開得急躁。
「學長再見。」
在畢業之前也許還會在學校碰到面,直到那以後,想必他們會再也不見吧。
李元藝任由莫恩樗消失在自己的視野,沒有再讓視線追逐他。
沒有空調的教室因為這場雨有些濕悶,李元藝將鍵盤布輕柔撫平,緩緩地降下琴蓋。
喀噠
華爾滋的舞曲餘音嫋嫋,不絕如縷,梅菲斯特與浮士德卻迷失在森林裡。
終於結束了
就連夜曲也終止在惡夢的第二式,無法回到美好的旋律中。
對,終於結束了,對好久,腳趾都把李元藝永眠的地宮摳好了
我看到落下兩行熱淚看到有夠賠錢直接笑出來🆘謝謝你們……我喜歡這個沒有人得到幸福的結局😭(在說什麼?)
salmon87: 感謝追番(靠邀),這個結局在很多的討論以後愈來愈明朗,不是很意外的走向,他們真就不該相遇
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