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L|事件一:紀念碑

「想像,想像一下,您在家園住了數十年,祖先更有近千年的歷史,但突然有一群與您截然不同的人出現,侵占您的土地。」
「歷史上這些事數都數不清,他們可沒有這麼多問題。」
「性質是不一樣的。這些人開始宣稱自己『發現』這片土地。」
「所以?」

「這代表在他們發現以前,您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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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碑的建造處已經決定,拉馬船長的雕像會矗立在紀念碑頂端,他手握望遠鏡,伸手指向前方的姿態,將在未來成為他最標誌的形象。

但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政府必須先處理預定地老是被丟滿穢物、被留下意表謾罵的大字,還有街頭巷尾時不時出現怒罵聲、人民隔三差五往公部門丟雞蛋或爛菜的問題。

亞爾維因收起他的隨身寫字檯,搖了搖頭,從廣場邊的長椅站起來。

「您為什麼搖頭呢?」
亞爾維因轉頭,出現在他身後的是酒館的常客,那位紅髮高鼻子的教書先生。他推著鼻樑上的眼鏡,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會令他看起來更有學問(至少他是這麼認為)。亞爾維因驚訝地眨眨眼,在他的記憶中,這位紅髮先生並不很喜歡他,常常對他露出不滿的神情。

「因為我不贊同設立紀念碑。」亞爾維因說道。

紅髮先生挑挑眉,似乎有點訝異,但訝異的應該不是亞爾維因不贊同的立場,而是小少爺會這麼坦誠地說出來。他抬起手,示意亞爾維因繼續說下去。
「做為一個阿斯特拉人,我確實感激拉馬船長。若非他滿腔熱忱,執意向西航行,我們不會知道地球上原來還有一片這麼美的黃金大陸。」亞爾維因一邊說,一邊從塞得鼓鼓的工作包裡艱難地抽出一片夾板,取出其中一張泛黃的地圖。地圖紙摸起來微微粗糙,黑色墨水行經之處,繪出一條條纖細的線條。那是一張黃金大陸的地圖,粗略標誌著現在的亞拉桑、多明尼克與約克森林。

「那您為什麼反對建造紀念碑呢?如果您敬仰並讚美他?」紅髮男人湊到地圖邊,手指指著現在這個廣場的大略位置。在這張地圖上,此處也曾是伊莫頓人的居住地,周圍有一整片蓊鬱森林。

「因為這對阿斯特拉人而言是榮耀,但對伊莫頓人卻不是。」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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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想像一下,您在家園住了數十年,祖先更有近千年的歷史,但突然有一群與您截然不同的人出現,侵占您的土地。」

「歷史上這些事數都數不清,他們可沒有這麼多問題。」紅髮先生揚一揚他手中的書,那是一本《戰爭史》。喔,他是一位講述歷史的先生。

「性質是不一樣的。這些人開始宣稱自己『發現』這片土地。」

「所以?」

「這代表在他們發現以前,您並不存在。」
「……啊——我懂您的意思。」

「還有更多。您知道伊莫頓人是以口耳相傳的方式記錄族群的歷史,這些歷史就是記憶。而阿斯特拉人現在樹立起這座紀念碑,認為拉馬船長很偉大,因為他『發現』了黃金大陸。我嘗試將自己放在伊莫頓人的角度思考,他的發現與他的偉大,都是阿斯特拉人的記憶,而這個紀念碑的存在,將會是一種記憶的取代,用阿斯特拉的新記憶,覆蓋掉伊莫頓人的歷史記憶。阿斯特拉人在抹殺我的過去,消除我記憶中的那些歷史。彷彿……就彷彿我從未存在,我的族群、歷史都從未存在。」

「很棒的觀點。」
「我以為您不怎麼喜歡我。」

紅髮先生再次驚訝地挑眉:「我當然不怎麼喜歡您。您是大家心中的小太陽,所有人都會喜歡聽您說話,即便是那位鬍子亂糟糟的先生,也會因為是您而願意接受有關河堤的觀點。」紅髮先生摸摸他綁成辮子的美髯,「但我呢,其他人之所以聽我說話,是因為我是一名教師,是一位讀過許多書、知道許多知識的人。」

「所以?」

「所以我嫉妒您呀。」教書先生露出無奈的笑容,「現在您知道我為什麼總是不滿地看向您了。」

「我想我知道了。」亞爾維因也跟著笑,「但我希望有一天,大家是因為我的知識而相信我。」

「那麼我希望有一天,大家是因為信我而信我。」紅髮先生在眼鏡後的綠眼睛向亞爾維因眨了眨,然後他稍稍躬身,轉身離開了。

亞爾維因在他身後揮手:「午安,高梅茲先生——啊!我還想知道您對紀念碑的看法!」
高梅茲先生沒轉身:「您幫助我說服了我自己。」

他擺擺手,慢慢地走遠了。
FIN..
前篇還沒寫完這裡補一下
亞爾維因說話有個奇怪的腔調,一個句子總是前低後高,尾巴的幾個字語調會翹起來,有種神秘的律動感,令聽他說話的人會不自覺跟著搖頭晃腦
好喜歡看角色闡述觀點,就像在看一場哲學辯論!!
qwer03:
謝謝!!哲學辯論聽起來好厲害唷 烏庫拉中提升了這篇小短文的重量
我也好喜歡看角色把見解說出來討論,寫的時候就像在跟自己的頭腦打架一樣
亞爾維因也剛好是有話就要說的人
好喜歡亞爾維因的話,直接把重點給點出來了呢⋯⋯族群的歷史就像人的話語權一樣,只有為自己發聲、書寫自己的觀點,才能真正的「存在」
當阿斯特拉人試圖抹消、否認伊莫頓的歷史,這也是不遜於戰爭的壓迫呢
Elizabeth99:
對對 「發現」這個詞本來就怪怪的
記憶跟歷史是證明存在的東西之餘也是形塑群體的一個要件,而且在伊莫頓人們用無形的記憶傳承歷史的同時,拉馬船長的紀念碑是一個具體有形的記憶,給伊莫頓人帶來的衝擊又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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