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拿非林已經有一兩天了，雲鳶發現來拿非林的人並不少，雙胞胎也終於沒在發燒，現在吵著要去玩（主要是萌月吵著），很剛好他今天約了人出來。

雲鳶只好牽著雙胞胎去赴約。

「一會妳們就在旁邊玩，不要亂跑也不要闖禍，知道嗎？尤其是妳萌月。」

「萌萌才不會亂跑！」萌月很有自信。

赴約的地點在一個小公園。

此刻小公園內沒有什麼人，拿非林接收了不少前來投靠的人，其中就有不少曾位於拉姆達的研究員，當然更多的是普通人。

羅星哲邁著穩健的步伐緩緩靠近雲鳶幾人，金色的眸子很深邃、靜謐，宛若深潭。

「鳶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Starfall。」雲鳶露出那禮貌性的微笑。

如果仔細看能發現他眼下的青黑，可見已經許久沒睡好了。

雙胞胎見有陌生人，也禮貌打招呼。

「這個哥哥跟萌萌一樣眼睛是金色的！」
「姐姐我們去玩沙子吧。」喵月看出兩位大人要談話，自動帶姐姐去旁邊玩。

「我們到那坐吧。」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

「好的。另外在這裡就直接叫我名字吧，Starfall只是我的行動代號。」

他與雲鳶一同坐到附近長椅上，這個位置恰好能看到雙胞胎玩耍。

似乎注意到他眼底的烏青，羅星哲有些擔憂。

「剛過來很忙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星哲，你會照顧小孩嗎？」雲鳶看著雙胞胎，想著之後他和好友要去支援的話能找誰幫忙照顧。

雙胞胎是未成年，他不放心把她們丟在住處，更怕的是她們萬一把闖入的小偷或竊賊殺了該怎麼辦。

「我可能會和她們的監護人去做支援的工作，怕她們沒人照顧……」

「照顧⋯⋯孩子嗎？」雖然讓對方儘管提，但他似乎天生就不太會帶小孩，這還真不是他的強項。

「如果你們實在找不到人的話，我跟我女友可以一起幫忙。不過我們都沒有帶孩子的經驗，這點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真讓他們帶哪裡帶的不好請見諒了。

「我想你們應該沒問題，她們其實算好帶，別看她們外表八、九歲的模樣，實際已經十三歲了。」

雲鳶大約把雙胞胎無法長大的事說明了一下。

「給妹妹書本，她可以看一整天，姐姐就比較需要花些心思，不過也不會太糟，妹妹會制止。」

雲鳶剛說完，雙胞胎已經用沙子蓋好一座城堡，還是很精緻的那種。

羅星哲目光也隨著雲鳶視線移向那座精緻的沙堡，以及玩得不亦樂乎的兩個女孩。

「難道⋯⋯跟V07或基因改造有關嗎？」他微微擰眉。

「嗯，她們的父親是不正規的改造，所以有遺傳的隱患，我擔心她們若是真的完全感染V07並適應下來，她們可能真的會這樣一輩子。」他拿出外套口袋裡的長煙斗並點燃。

現在只能等疫苗完整的研發出來，雙胞胎或許能夠脫離孩童的模樣。

「抱歉，煙癮犯了。」他已經好久沒抽了。

「沒事。」他們研究所內也有不少老菸槍，壓力大時整個吸煙區都是濃煙密佈。

他眼神微瞇，看向雙胞胎的目光中有幾分擔憂。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已經確定施打疫苗後能解決成長問題嗎？」

「我不知道，但總得賭一把才有機會，我之後還得跟妹妹在聊聊，她是最渴望能成長的人。」

是啊，怎麼能確定疫苗打了就能解決呢？但總比和V07進化失敗好。

「是說投靠拿非林的人真的挺多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無奈，羅星哲沒有在這話題上繼續糾纏。

一聽到拿非林最近增加的人數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我還忙到凌晨才能回去休息⋯⋯事實上我也無法判斷這樣廣納人口是不是正確的。」

「我認為有好有壞，雖然接受了我們這些難民，但後面肯定會遇到一個問題，糧食的問題。」

這話不假，拿非林和拉姆達都同樣遭受鬣狗突擊，物資當然也被搶了些。

「⋯⋯糧食問題其實一直都存在，只不過是現在情況還沒糟到那一步罷了。」

「我可以斷言，當物資無法再支撐民眾時一切會變得更加極端，那時的人們更容易被煽動情緒，而且嚴重一點可能會有食人的情況出現⋯⋯」

到了那時，才是真正的生死存亡危機。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自給自足，不過很困難，你也知道現在環境污染問題有多嚴重，隔離區內真正能使用的土地並不多，否則我們也不必低聲下氣接受卡雷多大陸的物資補給。」

「確實。」深深地抽口煙在吐出。

他認同羅星哲的話，人一旦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可能會做。

「……對於拉姆達說的進化，你有什麼看法？反正我是不認同跟V07進化。」

聽到雲鳶詢問他關於V07的問題，他不禁愣了愣。

「之前才有人問我 關於V07進化 的話題，我的回答還是沒有變，我覺得他們就是一群瘋子。」

「或許人類一直在尋求突破，幾千幾百年來都是如此，但拉姆達的作法恕我無法苟同。」

「事實上我更擔心你們。拿非林並沒有中和劑與施打人員，而面罩與濾心的物資讓鬣狗搶了一部分，接下來肯定會更加艱難。你們打算怎麼辦？」

不論是外出或是其他，原拉姆達人肯定多少會受到一些限制。

瘋子……嗯，的確是瘋子。

還在拉姆達的朋友早就想把雙胞胎抓去做實驗做研究。

「呵，這點我不否認。」

羅星哲提到中和劑和施打人員的問題，雲鳶微微皺眉，這也是他擔心的問題，雖然也有部分拉姆達的技術人員投靠拿非林，施打人員這部分可以不用太擔心。

問題就在中和劑。

「……走一步算一步。」說完又抽一口。

「⋯⋯這對於外出執行任務是很重要的問題，沒有物資我們哪都去不了。」

這是一個提醒，在面罩、濾心、中和劑、施打人員有限的情況下，他們實在沒過多選擇。

「走一步算一步只會讓自己無路可走，你⋯⋯算了先這樣吧，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這事的急迫性。」他拍拍雲鳶肩膀，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路。

一時間氣氛有些沈悶，羅星哲抬頭看了眼天空，他想起了從前自由快樂的日子，那是他為數不多能拿來緬懷的記憶，但那些畫面一閃而逝，下一秒全被同伴的血與混亂取代。

「⋯⋯鬣狗這次突襲讓拿非林損失慘重，我想拉姆達情況也差不多。曾經有說有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你說，同樣都是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小聲的低咕，下意識摸上左耳的紅色平安結，輕輕的摩挲著，腦海裡全是慘死的朋友和自己被捅一刀的畫面。

只能緩緩的閉上眼睛在睜開，好不去想那畫面。

「我認為其中一個是環境，環境越遭甚至危害到自身生命，人就越害怕驚恐，最後失去理智，腦海裡只有活下來這三個字。」

「呵，為了生存就可以不擇手段了嗎⋯⋯」他不屑輕笑一聲，「還是應該說，是這個時代造就的悲哀？」

有時他覺得人類這物種似乎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不是所有人都有一樣的道德標準，能遵守訂下的底線。

事實上攸關生死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越過那條線，至少在與鬣狗間的衝突上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而那也曾經是他做人的底線。

這就是人性，會為了生存而傷害他人。

他露出一抹複雜的微笑。

oO（⋯⋯原來我已經變得和那群人一樣了嗎？）

在他扣動扳機殺人的那一刻，他就變成了他最厭惡的模樣。

「鳶哥殺過人嗎？」

雲鳶沉默了一會，又反問。

「你呢？動手了嗎？」

「……要說沒殺過怎麼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最後還是先回答羅星哲的問題，無奈又苦笑起來。

是啊，這個時代早已混亂。

就連雙胞胎都會動手殺人了，還是用鋼琴線。

在這個時代能真正保持乾淨的人不多了。

而那些手上乾淨的人也不過是有人在前面替他們鋪路染血，沒有一人是無辜的。

「你後悔嗎？」

「後悔嗎……後悔又怎樣，難道能重來嗎？這是事實。」

雲鳶眼裡帶著一點冷漠，走上這條路就沒有能在回頭，曾經遊走在死亡的邊緣，讓他明白很多。

「星哲，你體驗過死亡的邊緣嗎？」他問。

「我很後悔，殺人的感覺太可怕了。你能想像自己奪走了別人的未來嗎？或許在你眼裡他是敵人，但在這世上他也是某人的親人、朋友，而我們奪走了那些人本來的親朋好友，奪走了屬於他的未來，讓他失去了所有可能性⋯⋯」

未來是不可控的，擁有無限的可能性，所以才讓人充滿希望與期待，但當你沒有了未來的話呢？

自突襲行動以來他就時常陷入這種良心譴責中，他告訴自己這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是物競天擇，他努力說服自己但他始終無法與自己和解。

「雖然是這樣說，但如果重來十次、百次我也還是會選擇扣下板機。」因為他還有想守護的人。

「你是指受傷後剩一口氣的死亡邊緣嗎？還是危險係數極高有可能會死的死亡邊緣？我只經歷過後者。」上述兩種本質上根本沒差多少。

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即便執行危險難度極高的任務也都很幸運未曾出事，受的傷也幾乎是小傷。

聽著羅星哲訴說，雲鳶仔細的聽，他明白的，任誰動手之後的反應幾乎如此。

「那你還算幸運，我呢，是前者。」

被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捅了一刀。

還在醫院躺了三、四個月。

「⋯⋯但你活了下來，這不就夠了？」

他沒打算去八卦是誰讓雲鳶走向死亡邊緣，只要保住了命，那勝利者便是他。

「你成功逃離死神的手心，或許你比我更加幸運。」

「嗯，我運氣是真的不錯。」笑了笑。

忽然雙胞胎跑過來，原來是玩到口渴想喝水，雲鳶把包裡的水給姐妹倆喝。
「……你們的話題挺有意思的。」喵月露出一抹感到興趣的微笑，她的話總是能讓人愣住和嚇到。

oO(這麼遠都還能聽到！)雲鳶錯愕又傻眼。

羅星哲也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這小女孩耳力超乎常人。

修長有力的手指朝女孩額頭輕輕彈了一下。

「小孩子別聽那麼多，影響成長。」這副教訓人的表情還挺像那麼回事。

「我才不小呢，而且姐姐也一起聽了。」喵月不滿的摸摸被彈的額頭，順便把萌月一起拉下水。
「欸？萌萌聽了但不懂！」萌月直接裝傻。

「三天，別想我幫妳們綁頭髮，這是偷聽的懲罰。」

雲鳶這話一出，雙胞胎的表情瞬間宛如被雷劈了一樣震驚，她們顯然很喜歡給雲鳶綁頭髮。

羅星哲差點沒笑出聲。

「13歲能大到哪裡去？在妳們這個年紀只要笑就夠了，而大人的職責是守護住孩子們的笑容。」

趁著還能撒嬌的年紀盡情放縱，總好過用一生的時間去遺憾要好吧？

不論這兩位小女孩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他都希望雙胞胎能無憂無慮快樂成長，即便在這個時代無比艱難。

雙胞胎歪了歪頭，似明白又好像沒明白，或是她們在思考羅星哲這話的意思，但不管怎麼樣，她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當個孩子。

「好了，我先帶她們回去，下次在來找你，跟大哥哥說再見。」雲鳶無奈的摸摸兩個孩子的頭。

「大哥哥再見！」雙胞胎禮貌的揮揮手。

「嗯，再見。」

羅星哲朝他們揮揮手，深吸口氣後也向著家的方向走了。

是的，『守護』是大人的職責，而他早就做出決定了，抉擇之後要面對的是現實，一切責任都由自己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