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坐在火堆旁，無聊的串起晚餐沒用到的食材，給自己和身邊的少年烤點宵夜吃。

「......喂，要吃嗎？」遞了一串帶有蔬菜的烤肉串給對方，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這幾日他在料理時這個像流浪動物的少年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甚至還被他使喚過。

「我不叫喂。」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叫他，回過頭來回應。他看起來不太喜歡這個沒禮貌的稱呼，雖說對方早已做過更加沒禮貌的事了……喚他幫忙拿這個拿那個的。「……利亞姆。」
「要吃。」不滿歸不滿，肚子餓也歸肚子餓。立即接過了烤肉串，盯著看卻不放進嘴。

「喔，特別的名字。」也不知道特別在哪裡，「我叫穆勒法比。」繼續烤著手上的肉串，偶爾撇了對方幾眼，他對這個神秘的白髮少年還算是挺感興趣的，明明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卻每日都能帶回大量的食材。

「烤肉是用嘴吃的，不是用眼睛吃的......對了你有眼睛嗎？」再度問了失禮的問題，他只是不明白為何要把兩隻眼睛都遮住。

「…我有眼睛。」無奈地回應，是個人都有眼睛吧？沒有眼睛大概也沒辦法打獵了。
「我在看這個。」指了指烤肉串上的玉米切片。「這是甚麼？」內層是白色的，看起來很硬，外層則是好幾圈一粒粒的黃色果肉？好奇怪的水果。

「嗯？」法比看了看利亞姆指著的食材，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玉米，算是雜糧的一種，我們會將他當作配菜使用，有的地區則會將它當作主食。」他聽說有些不適合種植麥子與稻子的地方，就會種植好養活的玉米當作人類的主食來食用。「你很常問我一些很奇怪的問題，你是從哪裡來的？」

例如一些人人都知道的食物與工具，利亞姆卻好似從沒見過一樣。

「玉米。」跟著念了一遍那名字，咬了一口那金黃的顆粒，鮮甜多汁。他記住了這個味道。

「我是奧維薩的人。」被問及出身，利亞姆舉頭左右環望，最後指向了像十字架的星座──但當然不是意指他來自星星。指尖往下，指向那看不見盡頭的南方。

「比南方沙漠更遠，能夠看見黑海灣的地方。」他很樂意向人介紹自己的家鄉。自離開已經過了半年多，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讓這個話題足夠勾起一陣想念。

「我們在岩原的周邊生活，高岩會保護我們。但就算是河流旁的土也不夠營養，種不了糧。所以我們狩獵，也會養牛跟羊。」

穆勒法比的視線隨著利亞姆的指尖移動，從星辰到遙遠的一端，都是他不曾仔細觀望及到達過的。

「所以你來自南邊的原始部落，是嗎？」他開口問道，「你不知道玉米、不知道調味料、不知道快速點火的火種，就像來自商業區萊茵堡的我一樣，不知道如何狩獵、不知道怎麼用天上的星星分辨方位。」

「我從小就在廚房裡學習，從該死的洗碗到真正能獨自烹飪能端上桌的料理，不知不覺也過了十年了，這是我第一次離開繁華的城鎮。」他也向對方分享自己的經歷，總覺得跟自己十年的後廚經歷相比，利亞姆的閱歷比他豐富了不少。

「嗯，奧維薩是我們民族的名字。」他們總是往外走，但不曾忘記自己的根。

邊聽對方說話，邊繼續吃肉。盡量專心了，但還是一瞬被口裏的香味奪去注意力，適中的鹹味，還有微微的香辣。奧維薩只有鹽與一些簡單的香草，這陣味道比他們有的辣椒味道更溫和，他更喜歡。

「…你想回去？」好好咀嚼過後終於吞下口中的肉，這才開口問道。他總覺得穆勒法比看起來不太喜歡這個地方。

「那是個好名字。」難得的說出了些正向的感想。

穆勒法比持續烤著手中的肉串，適時的加入調味料讓肉串增添更多的風味。他曾以為這些動作都是天經地義的，從沒想過原來有些地區的調味料選擇是匱乏的，也許從今天開始他必須用更感恩的心情來使用。

「當然想，但我不能回去，我必須完成我的修行。」待肉串滋滋作響後又交給了對方，「你又為何離開家鄉？」

白色髮絲間的視野捕捉到對方嘴角輕微的上揚。好像是第一次看見穆勒法比笑，利亞姆多看了幾眼對方那被火光染橘的臉孔。

「原來廚師也要修行。」肉串遞來面前他才反應過來，伸手接好。

「奧維薩的男人要出門闖蕩，在外面的世界見識不同的事物，成為出色的人。這樣才會被為……真正的『姆圖』，被尊重的人……男子漢？」試圖尋找通用語中相對應的詞語。

「我們的修行成功的定義很廣，你們呢？廚師的修行是需要做甚麼的？」是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飯給別人吃嗎？

穆勒法比認真的聽著利亞姆的分享，他並非第一次聽到部落的傳統習俗，但每一次新知識的汲取都讓他倍感興趣。

「嗯......我其實沒有獲得很明確的修行指示，但大致的意思是『必需在野外也能烹飪出美味的料理』。」聽到利亞姆的詢問，他回想了一下父母之前說過的話，大概也就是他理解的這個樣子，「如果能學到新的料理，應該會更好。」

「我修行完是要直接回去的，你呢？完成修行會回到部落嗎？」在他的認知範圍內，部落的子民似乎皆以回歸部落為主流意識。

「那樣的話，不是已經成功了嗎？」他覺得對方煮的都很好吃，「穆林、穆勒法……」想叫對方的名字，這才發現有點難發音。
「……法比。法比煮的都很好吃。」選擇簡稱。

「不知道。」 瀏海覆過而看不到他的表情，就連語氣也跟往常無別，只是平淡地回覆。「我還沒有資格回去，但總有一天有信心了的話我會考慮。」

「……對了，料理。說到野外的料理的話，是不是該活用新鮮的食材？」他想了想平常狩獵會看到甚麼動物，「像是野豬，城市沒有。還可以找野鳥的蛋，有一些很容易碎，很難搬運回城市的。但要小心地爬到野鳥的巢，被發現了的話會很危險。」

「要活著走完旅程才能算成功啦。」不禁思考起要是以後自己有了徒弟，一定不要讓對方做這種地獄般的修行，「謝謝誇獎，雖然還不是主廚，但好歹是一名廚師了。」

「在野外沒辦法好好保存食材，所以只能盡量使用新鮮的，以商團旅行來講的話，當天捕捉到的獵物最好直接吃完，同樣的也不要過度捕捉。」對廚師而言使用不完的食材也是浪費的一種，人食用大自然恩賜的同時需懂得知足。

「城鎮周圍都有農民飼養專門下蛋的雞鴨，這樣說的話蛋確實是野外稀有的食材呢，綠洲裡的鳥蛋也不夠所有人吃上一口，如果這麼危險的話還是別找了吧？」要是摔死人就沒了，「我覺得野外最難取得的還是蔬菜了，抵達下個城鎮我得募資購買一些蔬菜，好讓你們不至於便祕而亡。」

的確安全也很重要，利亞姆乖乖點頭表示知道。聽到蔬菜的事後又再次點了點頭，但其實他不太有這個困擾，畢竟他們族人一直都是以肉類為主食，已經演化到沒蔬菜也沒關係了。但大家都習慣了吃蔬菜，一直吃不到的話……還是不要想像好了。

「……以後我會挑比較溫和的獵物，我會活著走完的。」

「法比也會。」他笑了笑。

說到這，利亞姆把手上的烤肉串叼在嘴裏，空出手來翻了翻身上的口袋。找出了一個小小的圖騰編織物，灰灰白白的織線間混著一些顏色更深，質料較硬的毛絲。而尾端處綁了一塊白色小巧，透著不同火彩的蛋白石。

他將其遞給綠髮的少年。

「這個給你。」

「這是一個守護符，其實是為了祝福獵人而做的……但它會保佑人不受野獸襲擊，所以法比也可以拿。我們將野獸的毛混在羊毛裏面紡成足夠長的線來編織，這裏用的是野狼的毛。」

放到法比手上之後，邊伸出食指比劃上面的紋樣，邊向人說明。

法比也回以一個一定能完成修行的笑容，接著就看著利亞姆將那守護符翻出來，放到他的手上。

仔細地聽著利亞姆解說這團編織物，來自不同部落的圖騰紋樣及工藝雖不盡相同，但它們幾乎都有著同樣的意義——為了族人獻上誠心的祝福。

「這是你親手做的？我能在上面穿一條繩子嗎？」捧著守護符左看右看。

「這是我爸做的，可以。」那是他小時候收到的禮物。他們族人有時候會製作新的護身符，但更多時候會將自己的傳承給後代。
「……」好像變成了認識幾天就把家傳護符送給別人的笨蛋。

「……護符可以再做，但法比只有一個。別在意，你比我更需要它。」他之前看見法比差點被盜賊砍中了。

利亞姆沒說的是──這種護身符通常是被贈與未經初獵的孩子的，只有年幼的孩童才會收到。穆勒法比顯然是過了收這份禮物的年紀。

你爸做給你的護符就這樣送給我你爸不會氣死嗎？

「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收下了。」穆勒法比轉身爬進帳篷，在自己的行囊裡翻找一陣子，屁股坐回位置上時手中多了一條編織好的繩子，「既然是重要的東西，就不能丟了。」

他將繩子穿過護符，打了個堅固的結使其變成掛飾一般，接著跪坐而起，解開了腰帶上的結，將護符的繩圈串在了腰帶上。

「掛在這裡，就不會弄丟了。」再次將腰帶打回漂亮的形狀，他向利亞姆展示變成飾品的護符。

「但我沒東西能送你，下次煮飯的時候讓你先點菜好了？」一窮二黑的穆勒法比此時還真拿不出任何禮物。

看著法比一番動作後把護符掛在了腰上，感覺對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更喜歡這個禮物，所以他也開心地笑了笑。

「嗯，我要先點菜。」雖然食材好像還是要自己另外抓。

講到食物，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手上的烤肉串了。只好邊咬著冷掉了的肉，邊思考下一次該讓法比給自己煮甚麼吃。有太多想吃的東西了，也想要讓法比告訴他他不知道的料理。

遂一嘗試吧，畢竟他們的旅程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