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永杰
11 months ago @Edit 11 months ago

2020 / 1 / 不屈

  相反的熱烈張揚,相似的奮不顧身。
  立足前方的總是屹立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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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丞
11 months ago

  「阿丞,對今仔日開始,你著共阿杰當作親兄弟仝款。恁兩個一定愛互相鬥相共,跤手才會緊。」
  「(阿丞,從今天開始,你就把阿杰當成是你的親兄弟一樣,你們倆一定要互相幫忙,手腳才會快。)」

  介紹完新人,老闆免不了一頓耳提面命。
  深棕色瞳仁瞇起審視的光,將笑容滿面的貓眼青年從頭看個遍,他嘴角斜撇,神色難掩輕蔑。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當親兄弟相處?
  媽的,什麼鬼話…。

  時間一到,不遠處的雞舍傳來陣陣啼鳴。
  咕咕的嘹亮雞叫,堪比鐘響般準時。薛一丞揉了揉耳朵,煩躁感從喉嚨湧現,頓時更讓人作嘔。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早市賣菜自然不輕鬆。
  五點擺攤,兩三點就得起床,批貨、進貨、整理,要能搬重物還要敢叫賣,一早忙活到下午才能收攤。

  高中輟學後,他跑來菜販打工,一開始只想自個兒掙生活費,省得被老爸碎嘴,不知不覺做滿了兩個月。
  老闆常誇他骨力(勤快),說他一人能抵兩個人用,除賣菜外,送貨到給周邊客戶的工作也都交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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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挺好的。
  直到菜攤新加入一個人。

  關於這個叫陸永杰的傢伙為啥要來市場打工,他完全不感興趣。但對於總嫌聊天對象不夠多的長輩來說,能多聊一點是一點,於是,他被迫邊幹活邊間接得知對方的資訊。

  年紀比他大。高中畢業。正在努力攢錢。來早市是為了集中在白天工作,其他時間用來專心練舞和備考。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每個長輩聽完都會先「哇——」一聲,再開始進行「跳舞不能當飯吃,也要好好讀書」的老生常談。

  他聽到耳朵都快長繭哩,實在很煩這種惟有讀書高的價值觀,然而那個姓陸的傢伙似乎不介意,每每都能笑瞇瞇地附和起來,說自己都明白,肯定會認真讀書,拚一把國立大學。
  這方面他還是挺佩服。他知道他說話不討喜,沒法順著人家的意思來,只能盡量不得罪客人。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但他和那傢伙還是合不來。
  原因無他,陸永杰實在有夠纏人。

  無論何時都頂著燦爛的笑臉,有空檔就蹭過來說悄悄話,下了班則揪他一塊吃飯,或說要騎車送他回去。
  那傢伙跟沒骨頭一樣,特別喜歡肢體接觸,勾肩搭背、摟摟抱抱,最近還開始會伸手偷襲他的髮頂。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嘶、他真是煩透了。
  他不擅長應付這種臉皮厚自來熟的人,就算再怎麼拒絕,陸永杰依然越挫越勇,消停一陣子馬上又黏回來。

  特別是,那傢伙好像把老闆的話當真,喜歡扯開比正午更刺眼的笑容,朝氣蓬勃地喊他『一丞底迪』。

  弟弟、弟弟。他厭煩那樣的稱謂。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一丞底迪!你種摩殼以躲在這裡偷抽菸!」

  他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到。菸灰落在夾腳拖踢出的沙坑裡,他咳幾聲,使勁把堵塞的驚詫咳出喉嚨。
  陸永杰想替他拍背,被他撥開手。

  「你不也會抽?有啥資格說我?」他嗤笑。
  陸永杰先是被戳中弱點的心虛,再是不甘示弱的反擊:「你還是小朋友餒,這樣對身體不好啦!」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小朋友?

  對方不死心,笑著要奪過他手裡的菸時,一把無以名狀的火,自胸腔燒灼起來,火勢兇猛、吞噬思緒。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把菸踩在腳底,粗魯地、蠻橫地、不講理地,將陸永杰整個人推倒在地。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馬的,你有完沒完啊?」
  收攏五指,狠狠抓起對方的衣領,眸中怒意閃爍,「你當真以為比我大就是我哥了?一天到晚囉哩囉嗦。」

  他腦中閃現一抹溫柔的笑顏。想著要是那個人還在,肯定會扶著他的肩膀,要他別這麼做,不可以傷害別人。
  可他受夠了。受夠這個成天嘻皮笑臉的人,一無所知的向他親近,和他稱兄道弟,做出讓他忍不住懷念的舉動。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他鬆手,又狠狠地推了人的肩膀一把。
  「喂、你要是想要弟弟,回去讓你媽生一個給你啊?來煩我幹嘛,我沒心情跟你玩那些扮家家酒。」

  陸永杰沒有說話。
  錯愕、茫然、不知所措,他很清楚那副神情代表的意義,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根本是遷怒,沒必要如此。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他轉頭就走。不負責任的逃離現場。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哇,搞砸了。

  他緩緩站起身,從手心傳來刺麻感,他低頭一看,發現被石頭劃破傷口,血液順著掌紋四處流竄。
  大概是剛剛被推搡時,他為了不要直接著地,反射性用手支撐身體的重量,結果反而受到擦傷。

  各方面來說,都是弄巧成拙。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用手胡亂在衣襬抹了抹,緩緩朝攤販走去。

  來菜市場上工的第一天,老闆介紹他跟一丞認識,那是個乍看之下目光兇惡、不好相處的孩子。
  但共識後,他很快便理解老闆信賴少年的理由。

  一丞在叫賣上總是卯足全力,儘管不擅長聊天說笑,仍把每個常客的需求記得一清二楚;沒有抱怨任何苦差事、體力活;送貨到附近店家時也相當勤快、認真,從不偷懶摸魚。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面對他提出的問題,就算一臉不耐煩,依然會簡單明瞭的和他解釋清楚,不會故意把難題丟給他。
  在他眼中,是個過分懂事、堅強,想與之交好的小少年,而他也確實這麼做,只是似乎搞錯方法。

  嘆一口氣,陸永杰用手揉揉頭髮。
  還住在老家的他,明明也很厭煩,姊姊責怪他是小朋友、不懂事,不明白手足為他犧牲多少諸如此類。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不該強迫少年接受他靠近。

  他想。因此,當他回到菜販,老闆向他招招手,說要給他和薛一丞發薪水時,他特意站得離少年很遠。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那傢伙沒怎麼樣吧?
  不對、我又沒做錯啥!看著陸永杰默默拉開的距離,他猛地搖搖頭,冷靜下來的思緒卻有些過意不去。

  薛一丞把工資胡亂塞進短褲口袋,擺手告別,獨自走到自己的腳踏車旁,踏上返家的路程。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明天是不是道個歉比較好?
  靠北,想那麼多,搞不好明天又跟口香糖一樣黏上來哩!就他一個在這裡扭扭捏捏,啊不是本末倒置…。

  眼前出現一段上坡。
  身體從坐墊抬起,雙腳使勁蹬踏。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一股力道忽然從旁邊襲來。
  或許是石頭嗎?他不曉得。

  狠狠命中側腦。握住把手的雙手頓時脫力。
  他整個人從腳踏車飛出去。摔落地面翻滾。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嘩!這下發了!」
  「這小鬼身上倒是不少錢嘛。」
  「還是我們順便把他車拆了,賣賣零件?」
  「行啊!開始會動腦子思考哩……」

  ……幹、痛死了。
  緩緩睜開眼,視線模糊,鮮血從腦袋側邊直流,滴滴答答,把他垂落身側的手臂沾得黏黏糊糊,格外不痛快。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喔,你小子醒啦?」
  一群人嘻笑著,走近並包圍他。

  「算你運氣好,遇上我們,不然你一個牙沒長齊的小孩,帶這麼多錢在身上瞎逛,多危險啊!哈哈哈——」
  為首的人笑著說完,其他人紛紛笑了起來。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嘖、」
  他失算了。以為這一帶最近平靜許多,原來仍有光天化日行搶的劣事,薛一丞深吸一口氣,腦袋愈發昏沉。

  「你說啥?沒聽清啊,大聲點。」
  那人用點過他薪資的手,往他臉上拍打。
  馬的、馬的、馬的,真夠不爽……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下三白眼睜著兇惡。
  真正的惡人眼裡,他本就不足為懼。

  見他動彈不得,為首的男人又大笑起來。

接著,在他眼前消失。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薛一丞愣神地眨了眨眼。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驚呼中,他轉頭:熟悉的身影,正將抬於半空中的腿放下,顯然剛剛踢了惡人一腳。

  陸永杰笑意盡失,表情是他未曾見過的冰冷,怒氣隱而不發,他這才想到,他幾乎沒見過對方不笑的樣子。

  總是開朗溫暖、總是鬼靈精怪,人見人誇。此時,就連落日的夕色也無法暖和半分,目光中殺氣騰騰。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敵眾我寡的局面,絲毫不成威脅。

  有人反應過來,試圖發動攻擊。
  那抹靈活的身影先發制人,俯身衝刺,抬手擊打對方的下顎,再以另一手緊握成拳,朝無防備的腹部送出直拳。

  面對比自己高大的對手,陸永杰借力施力,躲過每個凌厲的攻擊,再擒勾住人的臂膀往旁邊扔出去。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出拳的速度都既快且狠,毫不留情地向人的要害直擊,雙腿和腰身也極其柔軟,予以意想不到的踢擊。

  他第一次看到陸永杰打架。
  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打起架來像在跳舞,迅速穿梭於人群間,頭頂、手肘、膝蓋、腳跟,活用身體各處堅硬攻擊,踩出的每個腳步、揮出的每次擊打,都彷彿精心設計的踩點。

  那個纖瘦的人影,從哪裡爆發出那麼多力量?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最開始被踢暈的老大,回神甦醒後,見事態不對,匍匐爬行於地,打算逃離現場,姿勢相當難堪。

  陸永杰沒給機會,一腳踏在對方後腦,施力踩壓,把人的臉摁在路面上摩擦。將垂落額前的礙事髮絲,用虎口向後撥,他瞇起貓眸,嗓音淡然,不容違背的冷硬,「還來。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什、什麼……」
  「你們做這種事,不就是為了搶錢?」俯下身,青年壓低聲線,「還來。如果你還要這張臉。」

  老大顫抖地獻出工資袋。
  剛接過,陸永杰便往人後頸劈了一記手刀。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逐漸陌生的身影,立刻向他奔來。
  蹲在他面前,已是平時那張熟悉的面貌,語氣充滿焦急和擔憂,感覺難受到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一丞!你還好吧?站得起來嗎?我馬上載你去醫院,來你手給我,我扶你!」

  這反差,真夠嗆的。
  薛一丞沒忍住,不合時宜的笑出來,看著眼前被夕日重新曬回暖色調的人,「行啊—,對你另眼相看了。」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我們之後再說,你先……」

  腦袋被砸出的坑越來越痛了。
  他別過頭,不想去看陸永杰的表情,彆扭而壓抑,「是因為這樣,你們才總把我當小孩嗎?」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有一年暑假,他和鄰居家的小孩子去森林抓獨角仙,他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終和大伙走散迷了路。

  太陽跌出視野,徒留漆黑與寒冷,他並不害怕,就是有點心急,順著河流和款款飛舞的螢火蟲試圖找路。
  不出多久,他便遇上村裡出來找他的大人們,順利回家,還想著要跟哥哥姐姐炫耀超大隻的獨角仙。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不想,老爸發了很大的脾氣。
  大概是因為他貪玩,害老爸勞師動眾請來一票人找他,連自家小孩都管不住,愈想面子愈覺得丟人。

  回到家的他還來不及說話,老爸便把他按在算盤上罰跪,從牆邊取來一條皮帶,盛怒地往他背上抽打。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他媽媽哭的呼天搶地,他姊姊嚇得不發一語。

  唯有哥,立刻衝上前來,將他緊緊抱在懷裡,替他擋下所有懲罰。見狀,老爸的怒火不減反增,喊著混帳東西、喊著不孝、喊著滾開,往他們倆揮下的皮帶一下比一下狠。

  風撞上窗框,替他嗚嗚地哭了起來。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他差點忘了怎麼呼吸,恍如還置身於黑暗。

  他不懂『家』怎麼比森林還可怕。不懂為什麼連不熟識的大人都會牽起他的手,和他說回來就好,老爸卻像恨不得他死在夜色裡,將他從獨角仙的夢境打回活生生的現實。

  哥哥咬著牙、耐著疼,撫摸他的頭髮,柔聲和他說,「沒事的,成洋,不要怕,哥哥保護你。」
  「你還小,這不是你的錯……」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他痛恨自己的年幼、痛恨自己的軟弱。
  他痛狠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隨年紀漸長後,他依然搞不懂不再後悔的方式,只能勉為其難和遺憾共存。

  有個人守護他無數次。
他竟握不住那人的手。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抱歉。」
  他明白歉語在此刻的蒼白,更明白少年在等待的不是這句回答,但他抿了抿唇,吐露唯一想到的回答。

  伸手,他讓薛一丞的手臂勾上自己的肩頸,扶起跌坐牆邊的人後,小心翼翼地往他停機車的巷口走去。
陸永杰
11 months ago
  「我不會再喊你弟弟了。」
  「也不會再做那些你討厭的事。」

  「你不是小孩子,我很佩服你對工作認真的態度,我有很多要跟你學習的地方,才想跟你變得親近一點。」
  「你很了不起,一丞,要是那些垃圾沒耍小手段偷襲你,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他們壞透了。」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錯的人是他。
  他忽略了無數次,對方眼底真誠的摯切。

  薛一丞緩緩閉上眼,又再次睜開,橘紅色光照映入眼底,不曉得原因為何,突然刺眼,害得眼睛酸澀。
  「……錯的是我,一直是我。」
薛一丞
11 months ago
  「你按你喜歡的方式就好了。」
  「那才是你,那樣很好。」

  「抱歉——」他瞬間想不出要怎麼稱呼人,一抬頭,最清晰的便是那頭鮮豔的髮色,和對方一樣明亮。

  於是,乾澀地、微啞地。
  他說:「謝啦,海藻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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