ᴅɪᴅ ʜɪs sᴏᴜʟ ʙᴇ sᴛɪʟʟ？
街邊的燈一盞盞點亮起來，最近天色暗的特別快——冬天悄悄地到來，帶著絲絲寒意的風鑽進往來行人的衣領縫隙。
男人攏了攏鬆散披著的圍巾，下班後的打扮不如執勤時的嚴謹，簡單的大衣與毛背心表現出更舒適的狀態。他往路燈下走近了點，像是覺得鵝黃暖光能驅散寒冷一般。
……事實上這並不能帶來多少溫暖。
意識到此，宰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想要讓紅透的鼻尖與耳殼不再受凍的辦法，還不如躲進旁邊熱鬧的小店。
是了、那一縷甜美柔軟的香氣勾住了他的心思，轉角處的麵包店映入眼簾，從透明的櫥窗看進去能瞧見似乎剛上架完畢的糕餅。
他不介意進去那個小空間轉悠幾下，應該說、這個想法在靠近時越來越濃厚。
……還是快點進去吧，手指要沒知覺了——
異都的冬日無疑是寒冷的，夜還很長，當然路燈亮得早了一些。
修一如往常地準時下班，在踏出醫院外時他多看了天空一眼，而建築間的冷風肆無忌憚地從修敏銳的指稍，穿過保暖衣物下的軀幹，襲上他的臉，因此修打了一個寒顫。
看來雪也會來得同樣準時。
修再平常不過的日子裡，再日常不過地轉入商店街的一隅，但他卻在麵包店前突然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然後便遵從本心地提步進去。
『 叮叮－ 』
小小的麵包店，推開門竟然蠻有情調的。
不過，映入修眼簾的並不是麵包，而是在暖黃下的高壯男子。
熟悉，卻有那麼一點不確定，不過，還好修的臉皮夠厚「先生，你依然喜歡糖果嗎？」他走上前去搭話，還順手拿了一個很應景的、屋頂上灑滿七彩糖果豆的薑餅屋。
宰愣了下，視線在出聲之人面上掃過，瞇起的眼睛有些疑惑，而後落在點上霜雪與繽紛糖豆的薑餅上。
……這是什麼新的搭訕方式？
如果他是普通的女孩，就如同旁邊正費力夾取高架上蘋果派的（他眼角餘光瞥了下），應該會手足無措地捏緊塑膠盤、怯怯接過那個男人的話頭，或許？
「……」
目光持續逡巡，那該是陌生男人的五官卻有種莫名的熟悉——嘴角翹起的弧度與微笑時拉伸的眼尾、橫亙鼻樑那道淺淺的疤。
時間似乎在對方身上手下留情，在多年前有個人也是用這樣的面孔與他對話。
在他開始接觸家族事業後、在考上鎮壓局離家前。
「修……？」
極短的音節被宰拉長，即使這些年他長高不少，那人仍是比他高了點——
那微微仰頭帶來的肌肉記憶，倒是讓這畫面與過去有幾分重合了。
現在長開了不少的臉龐與過去的印象重疊，聲音似乎還沉了幾分，但完全不影響修辨別男子是誰。
金中帶紫的眼眸依舊，而那雙眼中有一閃而過的不確定性。
「宰。」他微微點頭，肯定了宰上揚的尾音，動作灑脫地一招呼擺手，麵包加熱燈下手的影子也一起晃動「你這些年到底是吃了什麼？」他打破入夜後的尷尬，讓話頭剛剛好地落在一個可以淺笑的位置。
「不要跟我說是麵包跟糖果吧？」修拎著薑餅屋包裝的提把晃了晃。
路上趕著回家的人潮變得擁擠，零零星星的幾人也進入到了這家麵包店，但沒有人注意修與宰的對話。
還有過分激動的孩子撞過兩個人的身邊，揚起笑聲，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為。
「嗯……你說的也沒有錯、」
明明是半玩笑半猜測的話語卻是被對方說中，雖然當然不只吃這些。
宰面上閃過一絲微妙變化——他的喜好與習慣這些年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除了多學會了抽菸……
只是沒想過修還記得，心底怪異地與其說是受寵若驚，不如說更像是兒時偷吃零食被抓到的驚慌。
「澱粉跟糖能快速補充熱量與體力，進鎮壓局工作消耗的能量著實不少。」
揚起笑容露出形狀明顯的犬齒，宰微微側身避開奔跑的孩童，隱約可以聽到似乎是孩童母親低聲呵斥與道歉的聲音，他低垂的眸多看了眼被牽走仍扭動掙扎的孩子。
「……突然有點感慨起來，或許幼年時也是這樣給人困擾？我已經不記得了……」
修原本想要調侃宰為何要對醫生科普營養學的。
但在後半句傳到耳朵裡時，他眼裡的暖光晃了晃，『鎮壓局』這三個字重重地槌在心頭上，雖然修進入反抗者陣營早，但他並不忠誠，也很低調，所以即便相識在更久之前，眼前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分。
－* 『咚－咚－咚－』
看來時間會改變的不只是樣貌。
但修馬上轉回原本的笑容「那也要是好的糖分才算啊。」他打趣地用拳頭輕撞了宰結實得胸口「不過⋯⋯看來訓練得還行。」
「宰，你也到會感慨的年紀了？」修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小時候的宰他可沒有少看過「我覺得你蠻乖的。」
「但你的哥哥們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他聳聳肩。
修對著犯錯孩子瞇著笑眼微微頇首，並沒有太過苛責。
「……沒、只是有感而發。」
周遭的景象總是能適時的勾起一點回憶，但僅僅只是勾起，他舔舔嘴角笑了，又換回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還沒準備好邁入長吁短嘆的年紀，偶爾發作是可以……這一定是季節的錯。」
不負責任地將原因都歸於換季造成的多愁善感，宰聳聳肩揚起金屬夾，反射暖黃的亮光彷彿觸感也不復冰涼。
「你應該不介意我一邊挑明日的早飯？」笑了笑示意今天來的目的，將圓胖的牛角麵包放在餐盤上，他抿著嘴喃喃，「……誰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或許沒有添什麼大亂子就好？他們太神秘，讓人難以理解……」
「不說我了，修。你應該已經成為厲害的醫生？」
他記得當初對方會接他兄長的委託也是為了賺取學費，即使當時年紀尚小，仍是保留些許模模糊糊的記憶。
對呀，都是季節的錯，冷得過頭，但還好還是有一隅可以暖暖心。
修也拿起一個托盤，也一併挑選著麵包，他不會介意，他怎麼會介意。
「早餐只吃一個，夠嗎？」修自己也順手夾了一個奶油餐包，相形之下就顯得樸素地多，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吃得簡單又不精緻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他必須挑那個價格最低廉的，才養得起自己。
「沒有添大亂子嗎？」修勾起嘴角，話中藏點回味的笑意，他認識的宰向來不是添亂的那個。
至於對於『厲害的醫生』，修停下腳步，眼神再次閃動，他確實成為一位醫生⋯⋯「厲害嗎？還算過得去。」他短暫地陷入與那人的相處「怎麼？想來探班嗎？」直覺式地打著趣。
修厲害到他是親自送回憶裡的老人最後一程的。
朝對方露出了『怎麼可能』的眼神，往架上瞟著，宰又拿了一條紮實地塞滿了莓果乾與核桃的長麵包，這樣就夠他吃了——不過這只是正餐的部分。
塑膠盤上又陸續堆上幾袋大理石小麵包，奶油與巧克力的香氣甜膩，明顯就是作為嘴饞時偷嚐幾塊的罪惡點心。
「我比較擔心你會吃不飽。」目光落在身邊人修長的身形，含著一絲關切的意味。「現在應該不缺錢吃飯了吧……你可以對自己好一點。」直白地揶揄道。餐盤上獨自靜靜躺著的餐包，宰眼底的情緒又軟了幾分。
「嗯……你都邀請了我怎能不來？」
現在的他對於麻醉作業的流程不怎麼感興趣，仍記得他在幼時拒絕做夢——意識到那一批批入夢後便沒有再醒來的人，在他年幼的心裡留下小小擔憂。
但他總要看看故人過得如何。
看著餐盤上再多一點就可以疊起一座小麵包山，修再看向宰的體型，一切瞬間都有了答案。
但是他也忍不住往宰的餐盤裡放食物的衝動，夾了一包司康，裡面剛好是果乾跟巧克力各一個「送你當點心。」修笑了笑。
「不缺是不缺，但習慣了。」不過也聞言順手給自己夾了個夾心貝果。
兩個人順著人潮的流動慢慢的向前推移，在收音機完成結帳的清脆響鈴之後，修抱著紙袋站在暖黃的光線下「不然就明天吧？」
「我可以泡熱巧克力，還是你要咖啡？」然後遞出自己的名片－像極了會出現在鎮壓局列管名冊內的東西。
這些個年頭，修並不知道宰有沒有改變自己的食性，他只是靜靜地把視線落在長開的面容上，試圖在對方的眼裡找出熟識的回憶。
懷抱著塞滿麵包的溫熱紙袋，宰揚起眉一笑，「都好，請幫我多加一份奶精。」
——現在不論是熱巧克力還是咖啡他都不挑剔，修拿出的小紙片似乎更值得他放上心神。
他指尖捻起時便看出了些端倪，但沒有多說什麼，意念一動間名片倏地消失，轉而是一支棒棒糖取而代之，鮮豔色彩的包裝紙在蕭瑟的冬日像是要刺痛人的眼。
宰指腹一推，糖果便落進修手上的紙袋裡。
「冬日裡應該要來一點濃郁甜美的奶油櫻桃。」示意方才的棒棒糖口味，宰回身推開麵包店的木門，鈴聲輕響、夾雜呼嘯風聲的低溫將他扯出心緒中那個暖和繾綣的一角。
點點頭便當作告別，若是在無人之處，他興許會給予對方一個久違的、作為離別的擁抱。
「明天見，修。」
「還是喜歡亮晶晶的糖果啊⋯⋯」修忍不住笑了出來，在踏出店裡時向宰揮揮手，流動的空氣又帶走幾分指稍的溫度，但他卻感覺暖暖的。
人依舊、回憶也依舊。
「明天見。」他瞇著笑眼看向前方準備離去的背影，在一片白花花的飄雪中格外顯眼。
⋯⋯
⋯⋯⋯⋯
修突然感慨，小時候的宰在離開前向來都是不吝嗇給予擁抱的「等一下。」修不是那種會猶豫的人。
他張開雙手給了宰一個友好的擁抱，但卻發現有點無法環抱起來，意料之內，卻沒有習慣「明天見。」他又說了一次。
寒冷的風早吹散從室內帶出的餘溫，布料觸感同樣帶著寒意，在獲得擁抱之際他身子仍是反射性一僵，但隨即又放鬆下來，騰出一隻手拍拍修的後背。
「哎、你要把我的早餐擠扁了。」宰打趣道，笑聲低低地聽起來頗為愉悅。「你真的該吃多一點，這可不像是適合過冬的樣子……」
天空的雪越落越大了，他笑著打了手勢後轉身離去，徒留下一排不甚明顯的腳印，又很快被新的白色覆蓋。
𝘔𝘢𝘯 𝘪𝘴 𝘮𝘰𝘳𝘵𝘢𝘭. 
好溫和的交流最適合現在的天氣ㄌ…親媽看了也覺得好暖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