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 ◗ 就是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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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午夜夢魘〉

都維霜,18歲。


/含疾病描寫,不代表中之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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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現實有一道牆,名叫都煦風。
當厚重的牆壁徹底瓦解,就只剩下她獨自面對風吹雨打。

車禍帶走家中兩條人命,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母親許妍卿的精神問題加重,都煒成又早就與家中決裂,只有姑姑作為臨時監護人到場,但她顯然不想多管瘋女人跟瘋女人的小孩。一夜之間,都維霜收斂起少女稚嫩、情緒,學著哥哥如何料理大小事務。

她做得很好,就像曾經的都煦風處變不驚、臨機應變,且絕不透露出任何情緒,甚至沒有任何看到少女落淚,冷淡的表情鑲在那張精緻的臉蛋上,宛若一尊無感情的陶瓷娃娃。或許是看中她的能力,姑姑走之前丟給她一張金融卡,提出她只要願望拋棄許妍卿與這個家,就可以回到都家生活,保證衣食無憂,也可以繼續她的演員夢。

「……不了,我不是你們最想要的小孩,不是嗎?」
「哼,你倒是比想像中的精明。」

都維霜被保護得很好,可不代表一無所知,她早就在家中的蛛絲馬跡中推測出父親不單單只是出名的編劇家,也是某家族企業的公子。經過喪禮三姑六婆的科普,進一步了解到父親當初早早放棄了繼承權,現在都家大多產業由姑姑掌握,這也是為什麼姑姑願意到場吧。

都家當然堅決反對娶一個精神病回家,在許妍卿入籍那刻就與都煒成斷絕聯繫,但都煦風生得俊俏聰穎,深受祖父母喜愛,每逢佳節仍保持著互動。如今都家的長孫也沒了,他們怎麼可能看上去「缺陷品」?都維霜不信他們沒調查自己,自然應當知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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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的事情不少,「自找苦吃」可是在前幾名。處理麻煩親戚還是交給都煦……

送走最後一名悼念者,少女垂下眼簾,低頭轉身回到會場,任憑寒氣重新包裹漆黑的長裙,啃食溫熱的血肉,一口一口撕裂吞噬殆盡。

失去得很唐突,感受得很緩慢。

近三個月的暑假,都維霜忙著料理後事,與母親的主治醫生討論療程,計畫未來幾年的金錢花費,閒餘時間用高中的銜接課程塞滿空出一處的腦袋。

她果斷放棄了舞台劇的排練,多次前往精神病院討論了解許妍卿的病情:兩個熟悉的人逝去,卻又處在同樣的環境,讓她難以從那天的回憶走出來,嚴重甚至開始自殘。於是都維霜聽從建議轉院,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陪伴母親,直到對方情緒稍穩定,高中也開學了。

穿戴嶄新制服,少女站於鏡前,疑惑地抬手捏捏臉頰,才意識到臉部表情不知何時少了。

高中不像國中那般同學早就相互認識,空氣瀰漫著青澀少年的興奮、膽怯、探究、無奈,都維霜向來不在意這些,如今更是不想理會。坐於窗邊的少女將黑髮撩於耳後,目光落至外頭的天,毫不意外,她再度成為班上最顯眼的邊緣人。

升學學校的課業繁重,在刻意的勤勉下形成住家、學校、醫院三點移動,只在偶爾失眠的晚上去一趟便利超商,暫時裝作回到車禍前的「都維霜」。

春節假期,許妍卿會回家住幾天,狀態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可以與女兒聊上幾句,只是大機率忽然開始為了車禍自責、瘋狂道歉,壞的時候……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他們才會死,啊——」髮尾快速地竄入門縫,隨著主人一起逃出籠子,厚重的房門扣上,硬物衝撞軟墊的震動過去,少女沉著臉再度進入房間,完美活用幼時學習的格鬥技巧。沒辦法,她的嘴沒有任何安撫功能。

還記得以前許妍卿發病時,都煒成負責安撫病人情緒,而都煦風會帶著她關在房間,用木吉他的樂音掩蓋外頭的紛擾,青年的嗓音柔和,常是少女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抹記憶。

指腹滑過六弦,她將吉他隨手丟在旁邊床上,大字形地躺平。都煦風的房間還保持著兩年前的模樣,原本靜靜置於牆邊的吉他走了調,素色的床單上也漸漸沒了那讓人安心的味道。這套房子變了很多,唯有這間房間鎖著兩年前的時光,她沒能戒掉躲在牆後的習慣,就算只是自欺欺人。

事到如今,都維霜忘了當初堅持的初衷。是想要證明自己可以跟哥哥一樣?還是想要努力維持哥哥曾經保護的家?她從來沒有像這樣無法掌握思緒。

短暫的沉思過後,她把吉他收回原位,起身走出房間,用鑰匙鎖上門。

時間模糊了都維霜的信念,卻沒有淡去許妍卿的傷痛。這兩年來她的病情沒有好過,反而越來越糟,醫藥費也越來越高昂,最後真的沒辦法了,都維霜同意讓母親回家自行調養。

接下來的日子,少女的身體狀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高三的課業、母親的病情,蠟燭兩頭都猛烈燃燒著,她果斷剪掉陪伴多年的長髮,抑制所有情緒,一股腦地潛入學術之海,恨不得直接溺死在裡面。

最後她不僅在大考中取得卓越的成績,在學校的名次更是列於前5%。或許是聽到這好消息,寒假期間許妍卿的狀態逐漸穩定,有時還可以跟都維霜出門逛街,就像普通的母女倆結伴同行、有說有笑。

童年的夢想已經離她遠去,現在的少女只想憑藉著高中用血汗堆出來的成績,申請一間可以輕鬆上岸的大學,好好讀書、畢業,出社會工作。

「那霜霜想讀什麼科系?」
「嗯……生命科學?心理相關的也不錯吧。」

許妍卿笑笑點頭,抬手揉揉女兒的髮絲,表示自己全力支持對方的每一個決定。

時間過得很快,大街上的艷紅退去,佳節配樂被換回平常的音樂,學校的鐵欄杆重新上崗,監視每個想要逃課的學生。都維霜按時交出申請資料,上課常呆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望著水泥矮牆的街景,心裡的空虛慢慢擴散,隱隱帶著一絲不安。

三月的臺北沒有春時該有的晴朗,天空是烏雲密佈,街道是水洩不通,少女背著空空的書包,騎著腳踏車穿越行人,到達自家大樓停車場的出車口,她鬆開煞車把手,微涼的吹過臉頰,車子快速從車道墜入地下,緊急轉彎、煞車,少女順著慣性跳下座椅,將腳踏車推入停車格。

「哼,完美。」滿意哼聲,都維霜邊走邊整理吹亂的頭髮,踏入向上的電梯。距離放學大概半小時,少女就已經把鑰匙插入鑰匙孔,往右一轉,拉開大門。

她很快意識到不對勁的原因。開學以來,許妍卿的病情穩定,通常都會在她進門時探出頭、打聲招呼,可今天家中一片寧靜,也沒傳出病人激烈的動靜。

「媽?」書包隨手丟在沙發上,都維霜叫喚著,穿過依舊安靜的空間,直接轉開主臥室的木門。絕美的女人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雙手交疊在胸前,胸前沒有該有的起伏,已淨空的安眠藥瓶底下壓著一封信,娟秀的字跡寫著:「給我親愛的女兒:都維霜」。

都維霜面無表情地播通求救電話。意外的居然不是母親的死,而是自己的情緒毫無波瀾,許是在內心深處早就料到了結局,就如同許妍卿一筆一畫寫下的遺書內容,最後能當好好當一次「母親」,她已沒有任何留念,更不想繼續存在著拖垮女兒追逐夢想,雖然她精神狀況一直不穩,但還是知曉女兒以前的模樣……

都維霜不應該「平凡」。

曾經經歷過一次加上許妍卿沒有任何血親,確認死亡到安排好喪事的過程極快,回神過來少女又穿著同樣的黑色長裙在同個地方,目送悼念者的背影慢慢遠去。

外頭正下著小雨,都維霜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好意,獨自打著漆黑的傘,漫步在雨中。

路過全家人逛過的賣場。
路過全家人吃過的餐館。
路過哥哥常常買的小攤。
路過媽媽喜歡的服飾店。

她轉著傘,瀏海又長到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讀不出情緒。

「哈哈哈,真是開什麼玩笑……」駐足,手中的雨傘滑落,細雨黏著漆黑的短髮,「停止營業」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如今街角的小小劇院也徹底隱沒在記憶裡。笑聲不控制持續著,少女一手撥開濕髮,一手摀住嘴巴,慢慢地蹲下身,身體蜷曲成團狀。

幾日後,都維霜將家中鑰匙轉交給朋友,自此失去蹤跡。
------------------------------------------------------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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