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練習過後，安迪與費德里科的見面時常伴隨槍械，在持續不斷的指導下他的射擊也逐漸磨練成形，甚至連裝填子彈的速度都變得俐落快速。

因此安迪心想，他已經準備好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槍了。
對他而言，這東西已經不如最開始只是武器，更是一種象徵，象徵著他的進步、成長以及努力。

「爸——，」拖長的尾音不是什麼好預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安迪也不拖泥帶水，
「差不多也可以買槍給我了吧？」他還記得你說會買給他的。（就算你沒說他也會凹你買給他的）

驚世安迪進步得很快。

至少，自己不必在聽見槍響後頻繁確認自己的整顆腦袋是否有被轟爛，哦他不要闖禍就好了。費德里科想。那樣或許你們兩個都會成為某間酒吧裏的談資。

「好吧。」他說。「是時候了。」費德里科伸手討要他的槍——既然你自己都要有一把了。他往暗巷走去，沒有表示目的地，並保持著放養心態：反正你會跟著，而要去黑市是不言自明的。

費德里科在巷弄裡穿梭，右轉、直走、左轉、左轉，然後一扇破舊的門為兩人而開，階梯一路往下。他很慶幸他還記得路。

這裡很安靜，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商品』。

對安迪而言，這裡是一個完全陌生又極其迷人的地方。沒有孩子不喜歡秘密基地，何況還帶著刺激感官的火藥味。
架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各式各樣的槍械，大大小小、各種型號、形狀和材質，似一尊尊閃耀又浪漫的藝術品。

「喔⋯好多哦⋯！」安迪眼花繚亂，試圖捕捉其特殊之處，但與未知的遭遇只讓他的好奇心愈加高漲。
不過，費德里科似乎對這一切都很熟悉就是了，只有安迪一人像個寶藏獵人，對這些稀奇的武器深感興趣。

費德里科面對著一張並不那麼陌生的臉，即使那也只是無數面孔中的其中一個，大概是酒吧老闆之下，鄰居之上。他像店主攀談了幾句後將談話停留在他的需求上草草結束。
一如他之前所說的：一把貝瑞塔92。

「怎麼，才剛學會怎麼用手槍就在打其他玩意兒的算盤？」他不覺得你需要那些，暫時的。他想起舊時代的其他國家的軍人，要是異都仍然遵循“傳統”，也輪不到自己教這個小子用槍……不過，為自己舉槍可比為國家舉槍明智多了。

「我不可以看其他槍嗎？」被你說教讓他抬起頭，餘光看見店主已經在處理打包的動作，隨後他又是一個極其無辜可憐的眼神盯著你。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我還想玩。」他開口的語氣像個普通的小孩，如果周圍不是遍布武器，那畫面會看起來更正常。

「……我可沒那麼說。」哎、小孩。不知道自己來這做什麼，只是把目光放在感興趣的東西上，然後想方設法地得到。更可怕的是，通常來說，這麼做對費德里科是有效的。他似乎被沾染著一種過時的觀念，一種關於感情用事的關心。

「你想看什麼？」費德里科擺了個手勢，示意店主稍待。走向你面前的鋼架，上頭擺著一些衝鋒槍、步槍，裡頭是空的、沒有子彈，有些地方稍微磨損，並不影響使用。

「呼啊，太好了！」他還想著要是你趕著他回家他就要躺在地上耍賴了，安迪向來不介意被當成孩子，相反的，他似乎特別擅長將自己的年紀當作一種武器來利用。
「我想看狙擊步槍！」然一開口便是天方夜譚。
「我前陣子看了美國狙擊手喔！呀⋯雖然我喜歡近距離的戰鬥，可是躲在高處搞偷襲也很帥啊⋯！」他邊說邊沉浸在回憶裡頻頻點頭。

「不過，要是沒有那麼大的東西，我也想看看短槍、或是你推薦的也可以，爸應該不只用過一把槍吧？」
即使他做再多功課也比不上你的知識，因此他用問題回應你的提問。

親愛的電視，我們讓你養育人類的孩子這就是你的回報嗎？費德里科用帶著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向比自己矮了足足半個頭的孩子。

「狙擊可不是你想學就能學的，除了基本的追縱、偽裝……我想這對你來說不是問題。精準的槍法也是必要的。」
「狙擊手的訓練比一般的槍手訓練還要更嚴苛，肌肉控制、射擊姿勢、穩定度，還有…」
「物理偏差，你知道，像是距離、風速、海拔高度，每一個因素都能夠影響子彈的命中位置。」——無意冒犯，不過費德里科完全不覺得你看起來像是那種能夠冷靜計算的類型，於是他嘗試用現實改變你的念頭。
「……你有偏好的性能嗎？比如速度或者破壞性？」他並沒有回答自己的用槍史，他同時不認為你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喔⋯費德里科⋯兄弟⋯他記得他是請你來當爸爸而不是老師的⋯。
那一串彷佛教科書般的長篇大論他是完全沒聽進去，甚至連表情也說明了他的思緒已經在九霄雲外，只差沒低頭看自己指甲的長度。
「那我想看火力強一點的。」他懶懶的舉起一隻手。

費德里科看著安迪的意識，或著說…“靈魂”掙扎、抖動著離開他的身體，幾乎飛出門外尋找自由，而不是在此聽他說話。重申著費德里科原有的觀點：小孩。

他感到好氣又好笑，不過仍板著一張臉，他的待機狀態。
「那麼、衝鋒槍如何？」他指了指掛在牆壁最上頭的其中一把。「蠍式衝鋒槍，優點在它的輕巧，射速快。一分鐘內1100到1150發。」

「哦！可以射這麼多發子彈？！這麼小的槍？！」終於來了些可以讓他打起精神的話題了，他順著手指的最高點抬頭看去，映入眼中的小且長的槍身。
「這種的要用兩手拿對嗎？後座力會比之前強嗎？」他一下一下的踮著腳尖問，雀躍且激動的情緒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

「那只是它擁有這樣的性能。」費德里科糾正，並盡可能地不要聽起來像說教「如果你有那種程度的異能輔助，當然可以。不過很遺憾它仍然只是一把普通的槍。」
「這把是CZ蠍式EVO 3 A1衝鋒槍 ，所以對。如果是Vz.61……」他環顧窄小的店面試圖找出一個合適的、恰當的例子而指了指留著水痕的玻璃櫃角落，一把正規得恰如其分的槍，並不比手槍大多少。「你瞧，它是能夠單手操作的，比剛剛那個型號更便攜。不過相對的、射速只有每分鐘850到900發。」
「只有是個強烈的詞…即便如此它也很優秀了。」

「那我可以在哪裡用這些槍打靶？」不等你的尾音落下他便急著出聲，唐突的發言引的店主都朝這邊看了一眼。
「啊，不會拿槍對著你的。」這個你既是指店主也是指費德里科，但只要有點腦子都知道問題不是這個。

「真是讓人安心呢。」他說，帶著些許反諷意味，掩飾了剩下的。思考回到了少年原先的問題：他沒有甚麼好拒絕的理由。不過，進行此項活動至少需要一瓶麥卡倫下肚。
「我會給你找地方的。」費德里科勾起嘴角，暗示著你可以把那把心儀的放到櫃檯上。

「那我要可以單手拿的那把！」得到首肯的孩子露出了純粹且開心的笑容，越過你奔至那玻璃櫃的一角，有些粗暴地以掌心拍著表面。
「老闆！我要這個！」一副鬧騰的模樣，好像不給他玩具就會把這間小小的店面掀翻。

「別把玻璃敲壞了，我可不負責那個。」費德里科跟在後頭，一貫的使用紙幣——一個沒有記錄的方式完成了交易。

他在一步以外的距離看著被報紙包起的武器，像是抱著並不名貴的瓷器一樣，他不知道現在還生產報紙。這麼看來他或許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給小孩買槍？只有美利堅合眾國的傢伙會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不過，他不是。所以他更像一個不學無術，會給太小的孩子嚐一口酒的他們口中的“酷舅舅”顧著討人歡心，並不負起責任。費德里科很想這麼相信。

感謝最酷的爸爸，今天的驚世安迪獲得了兩把槍。

他雙手接過被報紙包裹的武器，兩把槍都不大，但還是帶了些重量，以至於安迪幾乎是把這兩團東西抱在懷裡。
閃閃發光的紅色眼睛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拆開那些破舊又沾滿墨水的廢紙，可他還知道聽話，回頭又是看向費德里科。

「要去哪裡？要去哪裡？接下來要去哪裡？」他墊著的腳尖停不下來，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大。

「嗯……試射？」畢竟，他答應的，黑市總有他們需要的包括商品和場地，只要花點小錢。再說，他必須確認東西沒有問題，“驗貨”人們是這樣說的。現在好過以後的血淋淋。

費德里科又再次領著頭，憑借著生命早期的闖蕩經驗他仍保有一些門路——即使那些舊日的連結看到他時都顯得驚訝，或許詫異他還活著，有的責怪他的鮮少聯繫。

「我該先從哪一把開始？」迫不及待的孩子根本沒注意到周遭人對他的爸爸有何意見，只心心念念著他的新玩具，槍、子彈，他真想破壞些什麼來填補這個興奮感。
「這個 Vz.61的好不好！我想先玩這個！」原先包裝的報紙已經被他撕爛丟在地上了。

「行，就它吧。」他多給了一些，為了不被打擾。這個靶場並不正規（當然了，黑市裡頭有什麼是正規的呢？）它更像一個軍隊訓練用地——或許曾經是。但總好過無法控制的空地。

費德里科雙手環胸，眼神低垂，提醒著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項，這本身比學會如何使子彈命中敵人重要得多。不過，好歹算是有點經驗，他做的也僅僅只是提出一些動作上的改動。

驚世安迪有好好的聽進費德里科的注意事項，興奮歸興奮，但慢條斯理且謹慎細緻的準備動作非常有效的撫平浮躁的心情，所以當彈匣上膛、抓好握柄和扳機時，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誰也沒料到槍枝走火這個突發狀況。

「！嘶——⋯⋯」子彈射穿掌心的痛處讓他直接放開槍身，幸好這東西沒好好發揮連發的特性，不然這裡還得有其他人受傷了。
安迪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手腕試圖抑制疼痛，但流出的血液證明了這根本沒效，痛死了，比被打到額頭那次痛上好幾倍。
（這當然是廢話，疼痛似乎讓安迪的腦子運轉比平時更差）

費德里科十分綠色的瞳孔映著鮮血的顏色是那麼活力四射地往外頭竄。他的眉頭皺著，查看著安迪的傷勢，拿出外套暗袋中的簡易急救包（事實上裡頭除了繃帶和腎上腺素針之外什麼都沒有）替少年做了最基本的止血，子彈沒有卡在裏頭，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運。費德里科全程不發一語，他的瞳孔顏色看起來更深了。

應急措施並不足夠，費德里科說走，喊他去尋醫，恰當的治療是當務之急，語氣比平常輕了不少。

他沒有忘記那把劣質品。

他只是在你們再次經過那間破店時一把轟了店主的腦袋。「我回頭再買把新的。」費德里科如此解釋。

要說安迪不生氣那當然是騙鬼的，平白無故掌心開口，流血讓他原先的好心情蕩到谷底，疼痛更是加劇了他的壞脾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受傷了，以至於毫無防備，他想：絕對要讓那個賣武器的店主把錢吐出來。
但費德里科的反應比他更大。這是他看到店主腦袋開花後的想法。
「喔、」這聲是回應你的解釋，他有些發愣，並不是因為血腥的場面，老實說他並不在乎誰變成屍體。
「你在生氣嗎？里科。」但這樣的你顯得反常，你向來比他謹慎多了，至少不至於這樣就殺人吧。

「這麼做給我帶來的麻煩小多了。」費德里科解釋。那是真話，他的處置方式早就在包紮時在腦內經過推演，為數不多的清醒作風。

不過，是的。他正在生氣，明顯得似乎沒有澄清的必要。

好的，他確實不是對孩子不負責任的酷舅舅——至少確認了這一點。費德里科無從定位自己，或許也不需要，反正，他只是一個護短的人，同時對遞上那把槍的自己感到愧疚。只有美利堅合眾國的傢伙才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而費德里科是實實在在的地中海人，他想：來自血統的反撲。

… 「別生氣嘛，爸。」你的情緒很明顯了，所以安迪戰略性的將話題轉了個方向，拿出他年幼乖兒子的態度出來。
「還好有試射，不然這錢就虧大了不是嗎…啊，收銀機的東西可以拿走吧。」他歪著腦袋想，不急著越過屍體走到櫃檯內順手錢財，而是用沒受傷的左手拉了拉你的衣袖。
「我想喝酒了，爸也是吧。」他還是滿清楚怎麼樣讓你恢復心情的。

費德里科知道你在做什麼。

你本不需要如此，你不是他憤怒的對象。

所以他替你討回了醫藥費。
「別急，你得去一趟醫院。」費德里科點了點紙鈔，用橡皮筋捆成捆，塞到你捏著自己衣物的、完好無損的左手中，示意你先走。他在後頭，漫不精心地使用工作經驗清理現場，效率足夠好，在兩人踏出門口後完成。「我很抱歉。」他說。

走在前頭的安迪停下點鈔的動作以及前進的腳步，他回頭，想好好看看你的表情。

你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也知道你的意思。
真好笑，他們都知道彼此不需如此，可是又會這麼做。

「這不是你的錯，費德里科。」他回的輕巧，抬著紅色的雙眼注視著你綠色的雙眸。
「我想我們已經解決問題了，可不是嗎？那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聞言，費德里科抿起嘴，直直地盯著與血液同樣的、紅色雙眼。假裝自己仍然在氣頭上，沒有消了一半。單看表情這招似乎管用，單看表情。

「這沒有改變什麼。」他重新踏著步伐，恢復以往的散漫。「你還是得去醫院。」
「還有，我想如果要讓藥劑發揮效用，你恐怕好一陣子不能喝酒。」費德里科將最糟糕的消息放在最後——畢竟你說了：沒什麼好在意的了。然後飛也似地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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