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諮商師光是一句廢話就啟發了我的靈感。離開。離開這兩個字占領了一整晚的腦海。以前我就是高估了離開的意義而離鄉背井,離開了使我絕望的戀愛傷心地,離開了已待上十年的法務室,結果現在來到十字路口卻還是被他建議應該離開。一個人將近半輩子不斷地被支使著離開,可見生命中早就注定了命運的漂泊,然而後來的結果卻又證實離開的決定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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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是兩回事,我對柳純粹只是基於同情,而愛卻不可能來自同情,愛是這世上唯一不能隨便混淆的大事,與天堂、地獄或任何一粒灰塵都無關。」p.155
「他要在自己的漩渦裡滅頂,我可不願意。我雖然也有自己的漩渦,但我的並不危險,畢竟那只是愛的折磨所捲起的漩渦,那種不至於死的凌遲反而使我更想要活下去。」p.156
「原來文綺留給我的悲傷還是有用的,它使我永誌不忘那些記憶的糾纏,連文字本身彷彿也充滿著生命,像雨水經年累積後突然洶湧而來,把我全身拆解洗淨再重新歸位,猶如親沐著一場緬懷儀式,使我在每次的夜讀中充分感受著那些悲傷所帶來的力量。」p.159
「無論屬於哪一種情愫,我想,最可貴的是她還沒遺忘這小小的共同記憶,哪怕她對我的愛已燒成灰燼,那灰燼中卻還殘留著類似這樣的一縷煙。我勢必應該為這一點點餘溫好好守護著,如同珍惜著深秋最後的一隻流螢,靜靜地看著牠飛舞,只要牠沒有離開這個黑漆漆的夜空。
不然,以我一直被她冷漠對待的處境來看,愛早就不存在了,我只能把它藏在夢裡,就算失去了卻又好像還在,如同那灰燼或那螢光。
何況分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我好像得到了她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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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還沒辦法體會生命中那種一瞬間的崩潰是什麼?香港那種海灣的燈光是一望無際的,和她回來走進黑暗的世界剛好強烈對比,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悲傷來的時候往往就是那樣一瞬間,明明已經準備好就要走進來了,偏偏就是突然走不進來。」p.192
「或者說,如果時間倒返,而我們可以重新選擇,我相信任何男人都會去尋找一個無傷的懷抱,因為那時還沒有深愛,來得及脫逃,就像一個剛跳車的囚犯偷偷沿著鐵軌摸黑回家。那時也不會有任何痛苦,身上頂多只有輕微的傷,沒有人會特別在意那種傷,何況這個世界到處還有愛,沒有任何一種愛會如此傷人。」p.227
「人的困境中如果真有所謂的峰迴路轉,我想應該就是這個時刻,唯有這時刻出現的奇蹟降臨在我身上,我所有的愚蠢才會被愛原諒。何況我所愛的已不純粹是愛了,是包含著作為一個人的品格、信仰以及從我生命中自然萌發出來的一種使命感。我拚命想著柳說過的,譬如恐懼,如果文綺因著身心的恐懼而從來不懂得愛,這已無所謂了,我寧願她直到現在依然還是不懂,只要她像黑紙一樣的身世慢慢變成白紙,而她變回白紙的第一頁就是用來寫上我的名字,如同動完手術的盲人拆開紗布後見到的第一人。」p.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