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穿天空的尖塔挺立於視界。破碎梁柱和著其他遺跡殘骸無力地傾倒在魔女腳邊。追求忘卻夢境的人不得不遠離群眾。懷揣重要目的的人不得不獻祭心神。然而魔女散心般地在此地駐足。
魔女抬起頭,卻像是俯瞰險惡城市的景色。鮮豔紅色視覺攀越高聳石牆,自朦朧霧靄後方勾勒山脈的輪廓。無力掛垂在盡頭的衰老圓盤不斷滴落膿汁似的餘暉。
夢中居民不像童話友善。有時會有狗。有狗時,少女會急忙逃開。步伐擺脫市街後可以看見遠山。彼處飄來陰鬱夐遼的笛音,凶險稜線在天空載浮載沉。顏色是紅色。就連夢中居民也不敢接近稜線。可是星辰在那裏呼喚魔女。魔女的身姿是散步般悠閒的身姿。
悠揚步伐在廣闊夢中兜轉時,迷失或不迷失已然沒有意義。魔女拖曳的鑰匙行經每處均開拓出一個新世界。世界逕自迴轉,迴轉如齒輪亦如刀鋒,不知分寸地傷害或吸盡一切顏色。純淨少女的影樣只在記憶廢墟有什麼在動時,剎那閃過面容。魔女明瞭詭異石陣的用途,明瞭夢境存在的意義。她張開手迎接星辰幕簾後的沉睡恩典。
玩偶是夢境的居民。在繪本的美麗插圖四處蹦跳,笑聲透過紙面滲入現實。在少女懷中的玩偶對夢境熟門熟路。有幸得到朋友引路的人,即使身處陌生地域也不會迷失。寧靜城鎮有炊煙冒頭。遠方是連綿山巒。山巒後是傳說孕生之地。星辰的宮殿亦矗立其中。星辰不斷向少女送出呼喚。
現實為無數規則的繩索捆縛。夢境很自由。自由的國度必然潛藏危險。純真的少女無法看見危險。她踽踽獨行於陌生街道,街道的盡頭會導出某種結局。純真的少女連盡頭會導出結局都不知道。狹窄的步幅或許要走上千萬年才能看見懸崖。懸崖底下應是溶所有維度於絕對存在的無盡深淵。這麼一想,或許不要看見懸崖方可慶幸。純真的少女沒有足以思考道路與懸崖的複雜思路。群星在遠處唱歌。
時間以連續性將永恆的瘋狂雕琢成人類得以讚頌的戲劇、音樂、繪畫乃至有詛咒藏身的照片,時間亦命令人類不可縱望歷史,鎮日在「生」的圈子環繞而無視「死」。探究「死」必然會見血。優雅城鎮有貓在四處亂竄。沒有農人會特地放棄平穩度日的權利而選擇向天空伸出手。傳說曾有某個愚蠢的旅行者試圖登上山巔。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然迷失的少女在現實與幻想的狹縫徘徊。古老晦澀的傳說對單純思緒毫無價值,她只是屈指計算著在鵝卵石街道上撒野的貓隻總數而已。
甦醒的歷史舊夢推移至深秋。少女在嚴冬擺脫悲劇,殊不知有陷入另一個悲劇的可能性。細碎暮雲點綴著已然垂下夜幕的天空,路燈比以往都刺眼。少女甚至認為刺眼路燈是為了驅走她而益發明亮。鑲著蝴蝶結的步履遲疑不定。
童話與傳說都善於描寫地獄。為了不落入地獄,人會行善亦會祈禱。清教徒不在例外。少女想從密布雲層後方窺見神蹟,無奈並不如願。寄宿深淵的怪物還沒有告訴少女,祈禱不會上至天聽。
故,徬徨的腳步仍在人世徘徊。
春天容易使人沉溺思索之鄉,夏天則慵懶地延長春天得出的結論。春夏交會的瞬間,變幻不定的夢亦會定型。少女佇立在街頭。塵世無疑很美麗,可有比塵世更美麗的夢境。若曾一窺其堂奧,即使是魔女也無法忘懷。她試圖回想夢境是否也有濡濕空氣的鬆餅香味。
城市在深夜也保持清醒,過於明顯的輪廓是敗筆。少女認為夕陽之城更吸引人──她望向布偶,布偶面露同意神色。
三月席捲衰竭的冬天,人類向春寒抱怨囁嚅所謂料峭。以為一年新始必是生之命題的無數小世界,均沒有察覺少女與宇宙間的恩典細絲。倘若放任它漸次穩固,最終會在無數的「生」之中降下災厄──少女還沒有察覺。少女依賴群星組成的路標,思緒繚繞的亦只有鬆餅糖果之事。深淵的怪物懶於對安穩生活發動政變,既然如此,異質的從者就與人類沒有兩樣。人類總是安於恐怖平衡。